正文 第十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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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一,下了場初雪。
我從溫暖的被窩裏探出了腦袋,鼻尖幽幽地聞到了一股木香。我抬起了手腕,上麵是一個淡黃色木質手鐲,順著優美的紋理雕刻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枝。手鐲不大也不小,粗細也正好。我有點發愣地看著,半晌才放了回去。
深秋的暮色下,紫色的人影靜靜地安坐在輪椅中,手中的香茗升騰起嫋嫋霧氣,墨玉一般的頭發僅挑起兩縷用紫玉木釵鬆鬆一綰,蒼白的臉孔上正隱含笑意,眼神專注的看著棋譜。
他絲毫不意外我的到來,連身邊的兩名帶刀仆從看到小伐帶著我從頭而降時,也紋絲不動,倒是臨他最近的青衣小童顫抖了一下身子,轉而抬起一張尤帶稚氣的臉孔。
“白公子,別來無恙吧。”他清亮幽黑的眸子裏微微一漾,“近來可好?”
我不客氣地從頭瞥他到腳,特地在他的腿上多瞄了兩眼。
“爾太放肆!”青衣小童猛喝一聲,聲音清亮。
“無妨,茲碧生來便如此,若是體會過何謂奔跑,何謂一登山頂的快意,那倒可能一傷。”他任我打探,對我故意漏出的蔑視絲毫不介意。
“小丘,此乃當日就恩惠於我的白家公子。”他說道“公子”兩字時,長長的睫毛眨了一下,掩蓋住了他幽深如譚的黑眸,看的我內心起了把暗火。
“可,公子,您不說她是——”小丘歪了歪腦袋,圓圓的下巴被他的小肥手捏了又捏。
“某想和三公子私下談一下,可否應承?”我開門見山道。
三公子揮了揮手,兩名手下沒有絲毫異議的轉頭就走,步伐就如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小丘也放下了自己的手,一臉酸菜包子模樣,臨走時還悄悄看了我一眼。
小伐早在送下我後,便上了遠處的一大樹上修身養氣去了。
一瞬間,四周便緘默下來。
“請問,白公子可是看夠了在下?”我足足盯視了他一炷香後,他手中的香茗終於不再冒熱氣了,開口問道。
“再次見麵,你可不像當時的你了。”我略帶諷刺道。
“哦?”他伸手拈起一黑水晶做的棋子道,“吾變成何人矣?”
“打開天窗說亮話,三公子把圖給我爺爺,到底意欲何為?”我索性攤開來說。
“我的意思應該表達的很清楚了。想必,”他抬頭看我,下句就改變了對我的稱呼,“想必白小姐早明了了。”
他接著道:“我的心意,小姐不用質疑,乃是我的真心。小姐大概不知,我當日一見到小姐,心中便莫名喜悅,二十年來從未有過。小姐心善,對待我這殘軀也絲毫不介意,更送我去醫治......”
“等等。”我打斷他的“吐露”,“我就問你,你是何時看見我的真麵目?”
“小姐放心,我絕對未做那偷窺之態,我,”他見我問道,臉孔慢慢紅了起來,似乎有些尷尬,“小姐有所不知,我與小姐曾住在一間客棧中,相對而居,小姐有時會打開窗,我當時正好望見小姐之容顏,故......”
我蹙了眉毛,我什麼時候褪下易容過?出門在外,我都比較小心,當下我知道他說的不是全部。
果然,他喘了口氣道:“白老太爺那時也在房中,似乎與你在爭辯著什麼。”補充完畢。
我有點忍不住的往天上翻了個白眼,事情太巧合了吧。那次想催老祖宗回去,好讓我身邊清淨,心情愉悅的自己去遊玩。爺爺堅決不答應,嬌生慣養的孫女即使裝扮成男子,他也不會放心。於是,他進我房間後,僅看到男裝易容的我,而看不到寶貝孫女的我,急得立馬想上來找我拚命,剛推開窗門想換家仆上來抓“采花賊”——事後才和我說這是他腦子的第一反應,我隨即褪了易容。
“好,那麼三公子可否告訴小女子,若小女子無這張臉,你可還會看上?”我咄咄逼人的問道,內心不以為然。女子容顏的美好,讓男子趨之若鶩,可若無這表皮,可還會如此?我不相信。
他低頭一笑,微寒的風吹過他的發梢,他把撚在手心的棋子放下,棋子被他捂得久了,剛落下時表麵尤帶著溫潤的一抹霧氣。
他道:“世人與我交友,開始皆恭敬,原因想必小姐也知。可時間久了,也看清這人間百態了。”
他此刻換了副神態,若水墨畫中的那筆極淡的潑墨,幽幽出塵,卻讓人無法忘記,他歎了口氣:“小姐莫非以為我僅僅隻看容顏美否,那也對我太過小看了。小姐與我在街上的那次碰麵,我當時並不知曉你是誰,隻知你是位好姑娘,能如此幫助我,心下感激。但非常巧合的是,你當時佩戴了玉色齋之尾戒以及配了初雪梅香,才讓我明白原來當時在窗口處看到的人與你是同一個。”
他抬眸正視著我,安安靜靜地表達著。
很久以後,當我和他成了夫妻,真正骨血相合時,我才明白此人內心的占有欲是多麼強烈,並非他表麵上的那般雲淡風輕,即使遭人拒絕,不過微微一笑間便可灑脫。
不過此刻的我,倒有點犯糊塗了。
請體諒我18年來,看多了父母、小妾之間的感情糾葛,可是自己從來沒遇過。
我不願意嫁給蕭統,除了他將會陷入皇位爭奪外,日後三妻四妾絕對不會少,我也不會傻的真以為梅樹下的一瞥能讓他的感情厚積薄發到什麼程度。
而我的家世讓我也不可能嫁入普通人家,這三公子無疑也是個好人選。雖有血統上的尊貴,可畢竟托著父母的關係,他的父親蕭淨在當今聖上龍潛時一直伴隨左右,極力扶持,如今位高權重,私下據說十分寵溺此子,連正牌王妃嘀咕幾句,都被打入冷宮。
可蕭茲碧又絕對繼承不了爵位,隻能說一生富貴,吃穿不愁。他的身體也不好,也不可能如一般男子去拈花惹草,身體沒那資本。
我稀裏糊塗的想著些有無的,心下不自知的竟然在考慮我與他的事情。
“白小姐無需憂慮,我送圖無他意,不過僅僅想表達我內心之意,至於小姐是否應承,我可耐心等待。”他說完,拍了拍手,消失的兩名下人突然出現,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被人推走了。
我獨自一人呆坐在石凳上,愣了。這人!心思未免變化太過,開始說明意圖,隱隱表達誌在必得之心,接下來語鋒一轉,又讓我考慮。
我也拍了拍手,跳上小伐的肩膀承風而去。
我在被窩裏把當日的情景想了不止一遍。他自從那日過後就再沒有什麼動靜,仿若他說的那般任我考慮,可我想不會那麼簡單,他是什麼身份?即使身體不好,難道要個女人陪伴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我了無睡意,披了件夾襖便下了床,此刻天際才微微亮,我透過鏡子仔細的觀察著自己這張臉。話說,沒有一個女人不期待自己是個天仙絕色,讓自己以為有資本能讓男人一眼就愛上。一樣東西不錯,會讓人家惦記、收藏,若另一個人出了好價格,未必不肯相讓,但這個東西若稀有的太過,珍貴的太過,便會引起覬覦,引發貪婪、爭奪,這好事也會變成壞事。
我和平日一樣,用指甲劃過柔嫩的腮部,尖尖的指甲滑動在皮膚上留下一道紅痕,在微弱的光線下,我能看到皮膚異樣的收縮,細微的絨毛一根一根在分展,不到幾瞬間,紅痕陡然消失,皮膚光滑如新。
我的貼身婢女對我的肌膚無比羨慕,因為實在找不到一絲瑕疵,從額頭到腳趾,沒有一絲傷痕,沒有一個斑點,沒有一處細微的皺紋。但她們都不知道,我曾用小刀劃過幾處,無一例外的發現,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傷口愈合,皮膚就恢複到往昔,甚至更加滑膩。
我是妖孽?在沒有遇到小伐他們前,我丟了個問題給師傅。
師傅回答:“是的。不過不能說你是妖孽,隻能說你是妖精,迷死人不償命的妖精,當然,前提是你想去迷惑誰。”
天色大亮,丫環品素站立在我的身後,銅鏡的反射下,清晰的看到她驚豔略帶嫉妒的看著我脖頸處的肌膚,我轉過身對她喚道:“今天換個新發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