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終於暗下來。
    “瀟湘，你與那雷惡少是怎麼回事，他為何派人圍攻你，你又是怎麼遇到血棠的，和他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穆邪坐下來，然後抬頭好奇地問杜瀟湘。
    額頭上青筋跳了一跳，我抬頭正要瞪一眼穆邪。
    卻見杜瀟湘笑得嫣然，自然地在穆邪身邊對麵坐下，執起一個茶杯。
    “師傅你真要聽嗎？”
    “那是自然。”
    “那好，瀟湘給您細細道來。”
    穆邪聞言，調整了姿勢，做出聽大書的樣子。而杜瀟湘也是倒滿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
    “喂，你們……”內心無力地張了張口，卻被穆邪打斷：“血棠別吵。”
    抽了抽嘴角，執起一卷書，靠在椅背上顧自看書。
    “那日瀟湘在飲歌樓中，恰撞上雷金兒。那惡少竟以為瀟湘是掛牌藝伎，生生地湊上來。飲歌樓的老鴇見到雷金兒十分開心，招呼姑娘們伺候，瀟湘也懶得解釋，推開他的髒手就轉身離開。誰知那廝竟在飲歌樓中發怒，非要找著瀟湘不可。後來老鴇向他解釋，他這就知道了瀟湘的身份。從此日日來杜府糾纏，瀟湘自然不去理會。有一次雷金兒來杜府，瀟湘正是因春術反噬之際，雷金兒被下人攔住好不生氣，隨即又看到出來一個漂亮少年，妒火中燒。第二天那少年便被他抓入府中。”
    穆邪咂咂嘴，臉上有氣憤的神色，十足一個聽大書的角色。
    “瀟湘不忍，前去相救，那惡少出口不遜，瀟湘隻是譏諷幾句。誰知那惡少竟不擇手段，要將瀟湘捉入府中。便是那日雪君入杜府盜那‘魚之眼’。”
    杜瀟湘說道這裏停頓片刻，飲了一口茶水，抬頭看了我一眼。穆邪也隨他望過來，眼裏多少有些興奮。
    “雷金兒派了四十九大高手在杜府門口圍攻，原本該被捉進知府府中，但瀟湘與他們勢均力敵，他們無法得逞。而雷金兒吩咐不擇手段將瀟湘帶入府中，不管是死是活。瀟湘寡不敵眾，身負重傷。而此刻雪君恰翻牆出來，見到此景，想是看不過去，便出手相救。瀟湘意識尚清，隻覺月光下一個白衣少年，眉目清秀，武藝卓絕，氣質竟不似人間。也不知如何四十九大高手竟紛紛倒下，瀟湘也覺意識朦朧，恍惚中隻聽一句‘他杜瀟湘的命，我雪鬼君保了’，便陷入昏迷。”
    穆邪意味深長地哦一聲，然後斜乜了我一眼。
    裝作沒聽到沒看到，低頭安靜看書。
    “瀟湘昏迷中有幾次醒來，雪君正替瀟湘療傷。低頭專注的樣子好似謫仙，不染纖塵。尤其是一雙晶瑩剔透卻深不見底的眸子，如同浸染了最最濃重的夜色一般，卻又如玉石一般瑩潤溫和。瀟湘想若是和這樣的仙子相伴，這人世也無絲毫可以留戀了。”
    穆邪歎了口氣，心生向往地點了點頭。
    不由得“切”了一聲以示不滿。
    他笑得清淺，澄淨得不似尋常，眼裏竟帶著回憶的溫柔。
    “待到瀟湘醒來，轉頭看到雪君正在藥爐邊看書。束發的白色綸巾有些鬆散，幾縷發這樣飄散開，深栗色的，貼在白皙清秀的臉龐上。坐姿並不端正，甚至是懶散的，卻帶著極致的優雅高貴。卻沒有絲毫倦意，眼睛依然十分明亮。瀟湘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就這樣看著。直到雪君轉頭，對瀟湘微微一笑。一時間四周都失了顏色，似是百花齊放一般。”
    穆邪抬頭看看我，我放下手中的書，發現自己的姿態與當時相似，於是皺了皺眉。
    “後來瀟湘發現那裏竟是飲歌樓。雪君似是有什麼事要處理，過來時就這樣坐著熬藥，照顧得也很是細心。有時換藥會讓大夫過來代勞，熬藥卻每次都親自熬。就這樣大概半個月，瀟湘的身體剛剛好轉。卻再沒有見到雪君，隻留下一張字條。”
    杜瀟湘此時望過來，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穆邪搖搖頭，目光裏帶有一點責備。
    抬頭正要說話，杜瀟湘的聲音卻繼續下去。
    “瀟湘十分失落，心中似是缺失了什麼。痊愈後便四處尋找鬼君，時常在飲歌樓等雪君回來。心想若是再見到雪君，用盡一切手段也不能讓他在這樣不辭而別。”
    歎了一口氣。
    “夠了，杜瀟湘。師傅，難道你沒聽到外麵說書的麼，他說的也沒什麼區別了。”
    “血棠，”穆邪卻是意味深長地瞟過來。
    “惜緣”兩個字說得極輕，多少接觸過讀唇，於是還是看懂了。
    再次望向杜瀟湘的時候，心情多少有些複雜，卻是柔和了下來。拾起書本繼續看書，不再多說什麼。
    “你跟他說了什麼？”杜瀟湘好奇。
    “沒什麼。”穆邪笑笑，明顯是心懷叵測。
    良好的教養讓杜瀟湘沒有多問。卻揚起了溫和的笑容。
    氣氛一時曖昧到有些壓抑。於是抬起了頭，微微皺著眉問杜瀟湘。
    “杜瀟湘，你說你不是斷袖。”
    “雪君已經問過很多次了。雪君放心，瀟湘真的不是斷袖。”
    紫發的絕色少年依然是這樣溫溫緩緩地笑，倒似是我實在疑神疑鬼。穆邪卻是微微皺起了眉，望向杜瀟湘的目光帶了點探究。
    “瀟湘公子，莫非你知道血棠他……”
    “師傅！”有些無奈地看了穆邪一眼，阻止他說出如“莫非你知道血棠他是個女子”之類的話，“既然他說不是，那便不是好了。”
    “杜瀟湘，你喜不喜歡他？”穆邪問。
    “師傅。”驚愕地抬頭看去，穆邪沒有看我，而是望著杜瀟湘。眼裏帶著明顯的詢問。
    然後穆邪的神色倏然變化。
    於是急急地轉頭去看杜瀟湘，他確實依然坐在那裏，神色柔和無瀾。
    “你說了什麼？”微微皺了皺眉問他。
    杜瀟湘看我一眼，神色卻沒有變化。
    輕輕地站起來，轉過身。
    “杜瀟湘，你去哪裏？”
    “隨意走走。”
    他沒有回頭，隻是輕輕地推開門，身影就這樣消失在門口。
    他的背影，真的是很美的。
    卻聽到穆邪的聲音，深沉卻柔軟，如同窗外細膩的黑暗一般。
    “血棠，你隻是問他是不是斷袖，卻不問他喜不喜歡你嗎？”
    “他說了什麼，師傅？”
    莫非他真的知道我是個女子？怪不得隻要丫鬟伺候我沐浴，又喜歡要我穿難辨男女的衣服。可是那怎麼可能，分明沒有露出過半點破綻？
    “血棠，你為什麼不告訴他，這樣叫他怎麼喜歡你呢？”
    “師傅，你也知道我身份特殊，和他也認識不久，這麼輕易將這樣驚人的事實告訴他怎麼可以？”
    站起來反駁穆邪，覺得他莫名其妙。
    “那你喜歡他嗎，血棠。你喜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