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詩經•國風•曹•蜉蝣》
    “小兄遠到而來，可是為了北風麼？”莊主的問話也不知何意。“逸林要取北風名劍，以賀師父五十大壽。”陽光刻畫出他麵部的堅毅線條。“實不相瞞，何莊也沒有關於北風的消息。這把劍，或許已失傳了，隻是……”捋著胡須，莊主頓了一頓“隻是什麼？”逸林迫不及待地追問。“隻是，前些日子聽聞北風重出江湖，也不知消息是否屬實，隻是我這山莊，確是沒有北風，這一路奔波，隻怕小兄白辛苦一場。”江南的名劍世家會沒有北風？那名滿天下的山莊裏會沒有？“既然如此，逸林便準備北上求劍，多謝莊主幾日款待。”人家下的逐客令，他也無法多留。“小兄一路保重。”逸林很想從那慈祥的笑容中看出些什麼，可他終於還是失敗了。離去的腳步意外地沉重，徹底開始新的路了，而他卻找不到歸處。北風劍，我也從沒想要過，什麼武當，什麼劍術，失去了呼吸的自由，失去了真心的笑容，隻是為了這些。他，王逸林，絕不要，那些期望不該是我的，這些年，在修煉的劍術，這些年，我變了多少。本心已是麵目全非了，還記得當日那個背著柴火的小樵夫，那首山歌的音律還在耳邊回響。離開吧，蒼茫天地，而逸林隻如蜉蝣般微小，又有誰會記得我呢？
    “道長要走了嗎？那麼快。”珠落玉盤般清脆的音調。好不容易來了個陪自己玩的人，她真的有些舍不得。“天地蒼蒼，青是再難遇知己，今此一別……”不知何時滑落的淚，他手足無措，“何姑娘的知己，又豈會隻逸林一人，姑娘心性純良，切莫為逸林此等無聊之徒空落淚。”原來她在舍不得，如同孩童失去了玩伴的難過，隻一陣便會雨過天晴，他也無意多勸。“姑娘，多保重。”她的純真隻更顯得他的世俗，她還不清楚一些事，如天山冰雪般純淨的她，別被這世間的汙濁汙染才好。
    簡單的包裹依然背在身後，他的裝扮已是尋常裝束，那曾經為了趕路而匆忙的腳步也輕緩了，唯一沒有變的是，他依然還是江南的一個異鄉人。天地蒼蒼，逸林也不知何處去尋知己。不經意，他想起那日她的話。人靜鳥鳶自樂，小橋外、新淥濺濺。春晚綠野秀，岩高白雲屯。春光迷亂了他的眼，難怪人到江南都忘卻歸鄉。隻是，江南之地，他應該去做什麼，難道要他沿街為人賣藝為生嗎？幾縷風塵，幾縷煙波，他在尋找新的歸處。近郊的山野清泉，他看著泉中自己的模樣，眉宇間的那種壓抑已不在。他覺得自己更鮮活了，道義規範的守則，還是俠士，那些飄渺的東西終於遠離他而去。“唯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而我心之所向矣。”本該沾滿血紅的長劍切下了鮮嫩的青竹。滴答，滴答，汗如雨下，浸透了衣衫，他早已衣衫不整猶如癲狂。一段，又一段，泥土上倒下的青竹越來越多，而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屋也漸漸成型。山間泉水清冽，清香滿室。若餘生若此，我亦無憾。不眠不休地勞作，而青竹小屋終於完工。也論不上是什麼時辰，他倒頭便睡去了，意外的安恬，微風輕拂他的麵龐，身心沐浴在自然中，體內的真氣也運流得舒暢。心之憂矣，於我歸處？心之憂矣，於我歸息？心之憂矣，於我歸說？而我今後的歸宿，便是與山水為友了，師父莫怪逸林，莫怪逸林……夢中他呢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