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靈冥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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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長安西街有夜戲。
子蒼自然不會錯過這種熱鬧。晚膳後拉上子非直奔長安西街。子非不喜歡這個,但是實在不忍心讓某人失望,就隻好板著一張可以給沉曇的小棺材鋪打廣告的棺材臉去了西街。
好不容易熬到演完了戲,精力旺盛的某人又想起了逛夜市,子非無奈地再跟上。要是丟下他一個人,黑燈瞎火的還不知道會不會被人拐走……
夜市的人很多,子非在替某人買完了糖葫蘆之後就發現某人已經不知所蹤。子非一手一串糖葫蘆,臉色直逼包公。人滿為患的街上形成了一個詭異的無人圈,以子非為圓心半徑為三米的。(咳,話說這一手一串糖葫蘆的形象……)
再看看我們的子蒼同學。
走啊走,走啊走,子蒼突然覺得不對勁。子非居然沒跟上來。更奇怪的是,這裏應該沒有走出鬧市吧,竟然清冷得隻有他一個人。
子蒼駐足,環顧四周。身旁的護城河靜靜地流淌,輕得沒有聲響。岸旁的柳樹低垂著眉眼,空空的柳枝交錯,像是一種無聲而詭異的掙紮。
烏雲遮月,四周瞬間暗了下來,腳下浮起了一層薄薄得霧氣,越升越高,讓人分不清遠方的路到底通往何方。
子蒼迷茫地站在路中央,現在即使神經粗壯如他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又惹上什麼麻煩了。覺得有點冷了,子蒼縮了縮脖子,忍不住覺得有點害怕。平日遇上什麼靈異怪事向來有子非擋著,不至於一個人麵對這種陰森恐怖的情景。
可是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沒有人可以讓他扯著袖子躲藏,一切的一切就隻有他一個人承擔。就像是……不曾遇見子非的時候。
這些年真是過得太平靜了,子非將他保護得太好,以至於快要忘記這個世界的可怕與殘忍。
子蒼深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身子站立振作,先得找個辦法回去吧。
這是,前方的筆直的路上傳來了飄搖的風鈴聲,叮叮當當。子蒼不禁覺得脊背發涼,在這種詭異的情況下聽到這種聲音很難不讓人毛骨悚然腿腳發軟。
遠遠地,似乎有了冰冷的光,伴隨著風鈴的聲音和零散的馬蹄聲向子蒼靠近。馬蹄聲?子蒼心裏一寒。他還不至於傻到一位來的人是像他一樣的迷途之人,恐怕來者不善吧。
馬車近了,子蒼已經可以看見馬車上吊著的白燈籠,掛在馬車的簷頂上,隨著馬車的前行微微搖晃,每個紙燈籠旁都掛著一長串風鈴,叮叮當當作響。前方的兩匹白馬眼上還蒙著黑布,卻絲毫不影響它們前進。車上甚至沒有馬夫。
子蒼覺得手心裏已經沁出了冷汗,卻一步也移動不了。
無月的黑暗街道,以及街巷間彌漫的白色霧氣,讓這一切像是一個詭異而恐怖的夢境。
馬車在子蒼十步之外停下了。白色的燈籠照亮了子蒼蒼白而冰涼的臉。
不會,是那個人來找他了吧……子蒼絕望地想。可是他不想回去,不想,他隻想在長安,和子非一起平靜地活下去啊……
“少年人,可否走得近些。”馬車的圍簾後傳來了清冷而飄渺的聲音,似風似霧,溫柔而冰冷,仿佛是寒夜裏淩烈而纏綿的花香。
子蒼的兩腿有點打顫,心裏卻放鬆了些,不是那個人。
不由自主地向馬車靠近,好像受了什麼不明的暗示。走得近了,還看得出馬車的車壁上塗滿了魑魅魍魎,而那蒙眼的白馬,竟然讓人察覺不出一星半點的生氣。
車上的圍簾被輕輕移開,無聲無息,好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撥開。
車簷上的白燈籠散發出的陰冷的白光照亮了半個車廂。
一個端正的身影靜坐在馬車內,光隻照到那個人交疊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慘白如同綻開到極致幾欲凋零的梔子花。衣服的下擺繡著繁複而奇詭的遠古圖騰,精致而瑰麗。那個人坐得那麼端正,讓人也不禁肅然。
“少年人,你與我的一位故人倒是甚為相似。”那個人緩慢地說道。輕慢如同靜默的冰下的寒泉。
子蒼呆立在那裏,怔怔地看著那個人。陰影籠罩在那個人的上半身上,隱藏了他的麵容,甚至分不清究竟是他還是她。
“無須驚惶,我並無歹意。”那個人輕緩薄涼地說。
“你……你誰?這裏是哪裏?”子蒼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鎮靜些,卻發現徒勞,它還是顫抖著出賣了他的恐懼。
“我隻是一個無家可歸的路人罷了。這裏,是我流浪的路。倒是你,少年人,你是如何來到這裏?”疏曼的聲音拖著優雅的長音反問。
“我?我在夜市裏逛,不知怎麼就來到了這裏。”子蒼忐忑地說。這個人身上生氣淡薄,但還能感覺到活人的氣息,這讓他放鬆不少。他起先還以為是哪兒飄來的陰魂。
“一切的果皆有它的因。你來到這裏也概莫能外。”車裏的人緩緩地說。至始至終他都端坐在那裏,一動也沒有動,仿佛一尊佛像。
“我隻是迷路了而已,這有什麼因呢?”子蒼說。
“非也。這一切,約莫是你我之間緣分所結之因吧。況且,你我的氣場相似,或許正是因為如此,你才得以突破我的結界的封印來到此地。”那個人幽幽地說,嗓音清幻飄渺,“少年人,你與我同屬極陰體質,實屬罕見,隻可惜你不諳術法,否則必然是術師中的翹楚,可惜了。”
“沒關係,我對這些東西還是怕怕的。”子蒼勉強一笑。精魅什麼倒還好,對於鬼魂一類的,他還是敬謝不敏。他可不想成天和這些東西打交道。
“也罷,人各有誌,安於現狀也屬難得,甚好。”
“……那個,能告訴我改該怎麼回去麼?”子蒼猶猶豫豫地弱聲問。
這是,一串翠色的螢蟲飛來,為這寂靜的空氣送來一縷光亮。
“無妨,有人來尋你了。想不到這長安除了幾個故人竟然還有這樣的術師,這就是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啊。我該上路了,少年人,後會有期。”車簾緩緩合攏。蒙眼的馬兒機械地邁腳向前,風鈴輕響,伴著清冷地馬蹄聲,在蒼白的光芒中漸行漸遠。
子蒼看著它消失在遙遠的拐角處,茫然不知所措。
翠色的螢蟲環繞著子蒼,些許停在了他的身上。子蒼低頭看指尖的螢蟲,心情頓時放鬆了許多。應該是子非用來找他的術法吧。
“子蒼——”遠遠地傳來了子非的聲音,透著隱隱的焦急與緊張。
“我在這裏!”子蒼大聲應道,匆匆向他跑去。
“子非子非,嗚,這裏好奇怪……”子蒼一下子撲進了子非懷裏,嗅到子非身上熟悉的味道他才覺得徹底放心下來。
“沒事沒事,有我在。”子非拍拍子蒼的脊背,也暗暗鬆了一口氣。
“剛剛還碰到了一個很奇怪的人,坐著輛馬車,我還以為……”子蒼一放心就開始抱怨使性子了,“你怎麼不早點來找我?”
“尋螢找你花了點時間,還有那個結界。你沒事吧。”子非想起那個結界就不禁皺眉。不知道是哪位前輩高人從這裏經過。這個結界設得甚為堅固,要不是主人有意放他進來,他隻怕還沒那麼順利進來。
“剛才那個人,好奇怪,坐著奇怪的馬車,掛著白燈籠和風鈴,還有拉車的馬……一點生氣都沒有。好像從陰間來的一樣……”子蒼心有餘悸地說,死扯著子非的袖子窩在他懷裏,還忍不住有點觳觫。
“……靈冥馬車?”子非喃喃地說,輕撫著子蒼的脊背的手頓時停住了。
“那是什麼?”子蒼從他懷裏探出腦袋問。
“從酆都(陰間的都城)來的馬車。”子非簡潔地說。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從酆都回到人間的不是逃逸的惡靈就是法力高深可以來去與陰陽兩界的術師。惡靈不可能乘坐酆都的馬車,更不可能設下結界,那麼就是這世間最頂尖的術師。若非必要,術師們也不會去陰間,畢竟那裏不是生靈該待的地方。
“酆都?這倒是沒聽過。”子蒼傻乎乎地吧這個地名當做一個沒聽過的地名了事,還自言自語,“靈冥馬車?真是奇怪的名字。”
“好了,我們回去吧。”子非立刻打斷某人追根究底的想法,拉著他向前走去。
“別停,這個是障眼法。”子非拉著子蒼走向路得盡頭的一麵牆。
子蒼依言向前走,眼睛一閉,再睜開之時已經是滿眼的繁華。熟悉的市集喧鬧之聲讓他倍感親切。
“好神奇。”子蒼回頭看那麵長滿青苔的牆,還伸手去摸,可是此時它已經成為一麵普通的牆了。
子非抬手,默念了幾句咒語,螢蟲又回到了他的袖子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袖子中有一個結界的入口,裏麵飼養了不少奇異的生物,多半是妖。這個尋螢就是他用特殊香料飼養的,與子蒼身上熏香的味道一致。目的,就是防止他時不時的失蹤。
“哎,子非,那個人為什麼要設這樣的結界?害我不小心就走錯了路。”
“他隻是建了一條不存在的路縮短了兩地的距離罷了。酆都到這裏可是很遠的。走錯路是你的事,他已經設過結界了。”子非說。在虛空中創造一條捷徑來縮短兩地的距離的方法子非也隻是在書中見過罷了,這個術法已經幾近失傳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那個人自己也說是因為我和他同為極陰體質所以氣場相近,所以我才會走錯了。”子蒼嘟著嘴反駁。
“……那個人,你形容一下。”子非嚴肅地說。一眼就看出子蒼與眾不同的體質,這個人……當真厲害。
“都說了看不到臉了,穿著長袍,下擺還有看不懂的圖案。連聲音都聽不出男女,隻記得很好聽。”
“……”當他沒問。
兩人走著走著,一路看夜市。
“子非。”
“嗯?”
“你忘了東西吧。”
“嗯?”
“我的糖葫蘆!”子蒼轉過身來,麵目猙獰地低吼。
一時情急,隨手送給路邊乞丐了。
“再去買。”某人發揮難得的女王氣質,頤指氣使地吩咐。
子非悶不吭聲,再買。(薄暮:好友忠犬氣質)現在不是最初他們相遇的時候,兩個人清貧到一串糖葫蘆都沒買不起。
這次某人乖乖站在一邊沒有亂跑。子非再次一手一串地向他走來。
子蒼一手將兩串一並擄走,一邊一口地咬,臉上是無比滿足的神情。
“我們回家吧。”說不清為什麼,子非忽然覺得這一幕像是早就在夢裏出現過一樣熟悉,又是那樣溫暖,仿佛他等這一幕等了千年萬年。
“嗯。”子蒼抬頭微笑,燦爛如同七月陽光。
——靈冥馬車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