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刹那，這羅芸香提出這樣一個條件是什麼意思？
    副將關子玉阻攔道：“將軍，萬萬不可啊！這一去恐怕是九死一生啊，我等願戰死沙場，也不要將軍一個人承受如此大的風險。”
    見蒙恬遲遲不肯上來，羅芸香顯然是著急了，又思了一法子，冷笑道：“怎麼？不敢麼？堂堂一個秦朝大將軍，莫非還會怕了我這個小女子不成麼？”
    蒙恬一聽這話，便不再猶豫了，欲走上穀峰，關子玉死死的攔住他，哀求道，將軍切莫上去啊，她不過就是在激你，別讓她的詭計得逞啊。
    蒙恬鄭重地握住他的手，意味深長地道：“倘若我死了，這剩餘的幾十萬大軍就交由你率領了，切莫魯莽行事，萬事要與福來軍師商議後方可做定奪。”
    當他轉身的一刹那，十幾萬士兵紛至下跪，熱淚盈眶。然，他不可再回頭，因為這是他所虧欠她的，現在，該是償還的時候了。昔日自己與他們同甘共苦，浴血奮戰，如今能得到他們如此的擁戴，此生無憾了！
    “好了，現在我就站在你的麵前，要殺要剮隨你，我絕不會反抗的。”他的神態堅定非常，毫無懼色，隻是淡然伸出雙手，準備接受那所謂的最高境界的懲罰，豈料羅芸香靜謐一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就往營篷重炮，蒙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沒女人心，海底針。或許她是想出了什麼更加殘酷的方式來折磨自己吧。
    出乎意料，到了營篷中，羅芸香竟叫來了隨從，道：“給我們來兩壇上好的釀酒，今天有客人遠道而來，你們吩咐廚師們多做幾樣菜肴來。”
    不會兒，錦綢鋪墊的草地上擺滿了各式佳肴，紅椒似火，綠豆如絲，魚肉鮮美……羅芸香滿麵笑顏地倒滿了一觴杯的酒，遞到蒙恬你胡須淡黑的唇邊，微微一笑，柔聲道：“喝吧！”又命令一旁的隨從們，“你們可先行退下了。”
    “是，公主。”手下人領命俯身而退。
    羅芸香見蒙恬遲遲不肯接過，便嬉笑道：“怎麼，你是怕這酒中有毒麼？你是擔心我會毒害你不成？你可以選擇喝與不喝，反正，今天是我們兩個人真正的最後戰爭，勝者隻有一個。”
    蒙恬接過觴杯，一飲而盡，隻覺喉中似有一股炙熱暖流順落，點點滴滴，溫潤。閉上疲倦的雙眸，一切愁雲似俱消散，這般感覺，真好。
    微微睜眼，麵上已有幾分赤色，呐呐地道：“芸香，說真的，我實在覺得很對不起你，那天在婚禮上，我不該逃跑的，讓你在一個人去麵對那眾目睽睽的尷尬。”
    羅芸香忽地打住他，又倒了一杯酒，不過沒有遞給他，確實自己也一飲而盡。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不過，我隻想問你，如果現在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不會再當逃兵？”
    “會。”蒙恬回答的很幹脆，搶過地上的酒壇，往杯中倒滿酒，飲下肚，回答的語氣很幹脆。
    少女澄澈的眼眸中滿盛申請，長長的睫毛覆滿淚珠，雙唇欲啟，卻隻吐出三個字：“為什麼？”
    蒙恬揚起濃眉，望著篷外的碧空雪雲，忽地目光又落到低處，道：“我是秦朝大將軍，你是匈奴公主，無論何時何刻，我們都隻能是敵人，我不能背叛我的國家，我的皇上，更不能讓我那時代忠貞的家族顏麵蒙上灰塵。”
    靜靜的，很久很久，羅芸香開口道：“那麼，你愛過我麼？”
    聲音很低很低，企盼的眸子凝視，隻待著他的回答。
    他不想騙人，更不想騙自己，便幽幽地道：“嗯。”
    “那你……。”羅芸香似乎情緒有些把持不住。
    蒙恬猛地打住了她欲出的花雨，眉眸緊縮，凝重地用手緊緊捶打著地麵，才道：“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道完這話，目光黯淡無光，幽深如深深的滄空。
    “為什麼？”又是一個泫然欲泣的疑問。仿若一支已插入腹中的利劍又被人硬拽了一下，不再隻是痛那麼簡單了。
    “我已經說過了，我們不是同一類人，從我出生起，匈奴就連連來犯，我是親眼看著他們是如何侵入中原，殺人，搶奪，燒了一間又一間的屋子，到處都是孩子的哭鬧聲，那種情形，我至今還記憶猶新，從那起，我就告訴自己，有我蒙恬在一天，就要將匈奴趕得遠遠的，休想侵入我朝半步。”句句咬的很緊，似有無限的仇恨頓發。
    蒙恬直硬的預期清清楚楚令她絕望，隻是出於從小的倔強，使她仍不相信就這麼承認失敗。她倒滿了一觴杯的酒，呆凝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喝下了。
    蒙恬見她臉上已明顯有些緋紅，才知是酒喝多了，忙勸道：“芸香，你別喝了，這酒烈。”
    羅芸香忽地緊抓住他勸阻的臂肘，滿目含情，一字一句，聲聲若吟：“如今一切還來得及，我們走吧，離開這裏，離開戰場，我不要做我所謂的匈奴公主了，你也別做你的什麼秦朝將軍了。我們走吧，離開這裏，走得越遠越好，天涯海角，找個別人永遠找不到我們的地方，安居樂業，你說好麼？”
    蒙恬急急地掙開她的素手，瞪目怒斥：“你瘋了麼？我是絕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的，我絕不會背叛秦朝的。”
    話音剛落，見羅芸香顏如玉的麵上現出明顯的淚痕，才意識到自己的話說重了，緩和了一點，卻又無言。
    羅芸香心中也有八九分明白，蒙恬將軍盡管也是對自己有意，但無奈他將責任與權力看得太重，有太多的放不下，就算是自己將話說得口幹舌燥，他也斷然不會舍下他口口聲聲的秦朝，再多說也無益沒結局早已注定。怪隻怪，自己不該愛上一個自己不該愛的人。
    她開始冷笑，笑得神秘莫測，連他都感覺心慌，這樣一個女子，確實是太令人捉摸不透了。
    羅芸香高舉著觴杯，另一手抓起地上的的酒壇，斟滿酒，眸子中迷離黯淡，又似有珍玉般光芒，道道擊中他的心扉，忽地笑道：“恭喜你，蒙大將軍，這場戰爭，你是最後的真正勝者。你拒絕了我所有的誘惑，對你的國家如此忠心耿耿，難得啊。”
    蒙恬有些迷茫不解：“為甚？”
    隨即，他便感到不對勁，氣氛不對，等反應過來時，羅芸香欲滴的唇邊慢慢地落深紅的血，一滴滴，纏綿至下巴，掉落。她似折柳般撲倒在蒙恬的懷中，殷紅的血沾在了他堅硬的盔甲之上，抹之不去。
    她所喝的那壇酒是下了毒的，他恍悟，那麼，是誰下的毒？
    “我不是說過了麼？你才是這場戰爭的最後勝者，因為，我，就快要死了。”
    急促的呼吸愈來愈強烈，硝煙滾滾，廝殺聲連連的戰場上，第一次，有這般的安靜微弱的聲音。
    “毒是你下的？”
    她強撐著沉重的眼皮，紫唇深邃，微啟，笑得很牽強：“在進來之前，我就已經將毒藥放入了酒壇中，這種毒藥在我們這叫‘三杯殤（傷）”隻要喝滿三杯的酒，便必死無疑，我輸了，所以，必須喝酒！”
    “你喝了幾杯？”顫抖的聲音中掩飾不住的恐懼在慢慢蔓延。
    她笑了，輕輕地道：“三杯，剛好。”側過頭，從懷中奮力取出一塊玉雕，蒙恬心頭猛地一震，他人的，那便是當日的那塊鸕鶿玉雕，曾經，她親手遞到他跟前，笑語盈盈，這鸕鶿鳥玉雕不僅是我們家鄉人所人人敬仰的寶物，而且，它還象征著幸福。她送給他的，如今又回到了她的手中，是伊始還是結束？
    愛到最深處，就成了痛。她的愛早已被他的執著所一點點耗盡，心已空，留此玉雕何用？
    玉器觸地，便不再是完整，一塊一瓦，再也無法愈合。好比傷痛，永遠。破碎的聲響在蔓延，回蕩，一陣蕩波一陣，不息不止。也恰是在她用盡最後一絲淒厲將手中的玉雕之地的一刹那，帶著永遠的痛，她闔上了那如水的眸子，一切的一切，成了永遠封閉的遺憾，隨風飄逝，釋訴了一代少女的傳奇。
    汗布拉依柯說過，若是你無法戰勝你的敵人，那麼，就提你的人頭來見我。現在，敵人卻是她內心深處最愛的那個人，她徹徹底底失敗了，所以，唯有一死，她做到了。
    玉碎。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