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姑娘……”
    猶豫間，有聲淡淡的呼喚，腦後像是有隻眼睛，不用回頭也知道喚我者是誰。
    “你沒死？”看來情報有誤，苻堅並沒有被慕容衝殺死，而是帶著慕容芩逃至此處。
    “我說過要與芩兒共遊天下，又怎麼能夠這麼死去。”答得意誌堅定，卻又有四分心虛。
    “慕容芩呢？”那次見她，也知道她時日無多，如今苻堅出現在這裏，想必也還尚存一絲希望吧！
    看著他，他似乎衰老了許多。
    不用他解答，心中已明了，這就是讀心術，慕容季總是洞曉我一切小秘密，也是讀心術。
    苻堅詐死逃生，卻因為受傷耽擱了兩天，而慕容芩卻以為他真的已死，於是也自盡，當苻堅趕回時她已經奄奄一息，苻堅用珍奇丹藥護住她最後一口氣，求醫不遇，於是輾轉到了這裏。
    慕容芩就躺在一旁的石窟中，除了還有一絲氣息外已與死人無異。
    閉上眼，依然可以看到塔中一切，隻是慕容芩有了些變化，她緩緩坐起身，迷茫的望著這陌生的地方。
    “你愛他嗎？”不用開口，她也聽得到我心聲。
    那蒼白的玲瓏的麵容滿是愁容，她心中有恨，有怨，但最多的竟然是不舍。
    “既然愛他，又何必執著過去？你已經死過一次，他也死過一次，從此你們便如新生，忘記過去吧！”
    “如何能忘？如何能忘？家仇國恨，恨隻恨我們既仇家卻又相愛，相愛卻不能忘記仇恨……”
    “他能為你放棄江山，放棄帝位，說家仇，慕容衝已殺了他的妻子與兒子，你還有什麼不滿？不是你放不下仇恨，而是你放不下自己！”
    若說狠心，苻堅可稱得上是曆上最狠心的人，為打開慕容芩的心結，棄國，棄民，棄妻，棄子，甚至放棄他自己，隻為換來與她廝守。
    “若……我讓你忘記了一切，你可願陪伴他餘生？”現在才知道，忘了是件好事，當初我若願意忘記，隨他怎麼過去，現在也不用卷入這麼多因果報應中。
    她依然猶豫不決，最後卻還是搖頭，我歎氣，她卻道：“我不要忘記，你說得對，若我無法放下自己，我也不配擁有他……”
    很好，輕揚衣袖，睜開眼，微笑著對苻堅道：“你們可以離開了，從此後隱姓埋名，過神仙眷侶的日子吧！”
    苻堅雖然高興，卻依然不失帝王風範，拱手謝道：“姑娘大恩大德沒齒難忘！”隨即又笑。“我現在也不過是一介草民，也沒有什麼能報答姑娘，既然我要隱姓埋名，若姑娘不嫌棄，此後我再有子嗣，便隨姑娘姓蘇。”
    姒姬在一旁玩味的笑著，“大仙一連成就了兩樁美事，現在是要了解了自己的事了？”
    不見俞勳佑，她笑道：“那位公子已經走了，他說這個世界不是他該來了地方，來了也沒用，留不住終究留不住。”
    走了？他去哪裏？回去了嗎？
    麵前是慕容季，遠處是俞勳佑，我該如何選擇？
    對慕容季是愛，對俞勳佑難道真的隻是單純的感激？人非草木，豈能無情，又豈能不動情？
    “這是他留下的，我不打擾你了！”她不敢靠近我，將一物放在地上，轉身離去。
    塔中空空寂寂，我撿起地上的東西，是根木雕的簪子，花飾正是那日他在牆上折下的花枝。
    癡癡的望著出口，身子卻往石窟口走去，將簪子別在發間，雙手緩緩托起石板，慕容季，你我即將再次相見……
    好像我與他相識已經很久很久了，我幾乎忘了我們是什麼時候相識，我們倆個像是攜手渡過了千年，
    我還記得，我們曾經在鵝翎寺的溶洞前繪畫，你在旁邊指導著我如何描輪廓，調色，如何加深層次，你指著天邊告訴我，“你看，天色大部分是藍的，越上麵的越藍，而到了天地交際的時候，就慢慢淡了下來，轉為白灰色，但還是隱約透著點藍，所以我們先用藍色做為底色，地用灰色做底，中間交際的地方先用白色填充，然後再慢慢勾畫，修飾。。。”
    認真的聽著你講解，筆在畫布中渲染，一隻大手握著我的手，輕輕的帶動手中的筆，“你看，拿筆應該是著個手勢，而且一般你向哪個方向畫，就朝那個方向畫，一樣的線條，一樣的力度。。。”
    你覆在我手上的手，溫熱的體溫，柔軟的手掌，比我的手要大上一倍，腦海中浮現的詩經中著名句子：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你卻突然鬆了手，害我一愣，手中畫筆一滑，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而我俯身撿起筆，依然笑意盈盈的望著你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你當時是聽到了我的心聲，才會鬆手是嗎？
    你無時無刻都能聽見我在心裏對你千萬次的表白，為何要狠狠的拒絕我，在絕情的離開我？
    我隻是蝶衣的替身是嗎？
    我隻是你千年修煉中的劫難是嗎？你渡過了情劫，從此就不再出現了嗎？
    慕容季，你錯了，即使我是你漫漫長生中的過客，我也會想盡辦法挽留你。
    即使如眼前，我們還是注定不能見，不相見，我也不會就此罷休。
    窟中隻有一具慕容季的身軀。他是慕容季，又不似慕容季，慕容季雖然很少說話，卻也不會不理我。
    我們終究是不能再見，我辛苦尋到了你，你卻離開了，隻有這軀體，我要這軀體做什麼？
    “他未到辟穀期便強行辟穀修煉，傷身也傷及元神，你今日到此，也是他千年後最後一劫，蘇蘇，名中一切早已注定，你與慕容季的緣份看似已注定，卻也在你們自己手中，看似在自己手中，卻又早已注定！”
    閉上眼，眼淚依然滾滾落下，顫聲回答道：“謝謝道長指點……”
    看似注定，看似已經掌握，他在千年後等著最後一劫，而我在千年前猶豫不決，救他，千年後的慕容季便渡過劫難而飛升，不救他，從此以後，世界上就沒有慕容季，或許也沒有我……
    說我是你的劫難，你也是我的劫難，我們纏纏繞繞，繞了幾千年，依然繞不到一起。
    手撫摸著他冰涼僵硬的臉，這輪廓，我畫了多少遍？我想了有多久？
    你是千年前的慕容季，我愛的是千年後的慕容季，可我有怎麼能忘記在大禹廟前那一幕，你的目光，你的背影……
    你贏了，我舍不得，我舍不得這個世界沒你，即使有你卻也不會留在我身邊。
    指尖撫摸著你的唇瓣，緩緩用唇代替，多好呀！我等多久，盼了多久，你唯一一次沒有拒絕我。
    緩緩閉上石門，窟中依然明亮，我的眼睛看得見窟中的一切。
    “我不能一次將修為全渡給你，我怕你受不起……”心中淒涼，又一絲歡喜，或許，我們兩可以就這樣相依相偎。
    卷縮在他懷裏，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薰味，雙手可以觸摸到你，可以一直抱著你……
    這是我多久以來一直奢望卻不敢奢求的夢想。
    “蘇蘇……”聽得見他的聲音，顫抖含著悲傷，“你這是何苦？”
    知道他不在我身邊，千年後的他與我心神交彙。
    “你知道我會這麼做，你知道我不會放棄。”我已經接受了這個不能算是結果的結果，愛他，就願為他掏出自己的心肺。
    “蘇蘇……”
    他的聲音依然那麼好聽，就像我第一聽見他的聲音，就那麼上癮了，再也戒不掉，也不想戒。
    “告訴我你愛我好嗎？就算你不能留在我身邊，也請你告訴我好嗎？”我要親口聽你說……
    “我……我愛你！”
    “我也愛你！”我微笑的回答，有你這句話，一路走來的坎坷皆成雲煙，有你這句話，哪怕我們不能相見，不能相愛，不能相守，我也很滿足了！
    慕容季，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慕容季，我愛了你很久，也等了你很久，從此後，我會控製自己不再想你，因為我已經知道，你也愛我，這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