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火在瞬間吞噬一切嗎？
    火纏繞的身體，灼熱的氣息比之前被人架在柴堆上要烈千倍萬倍。
    我甚至可以看見自己的身體在火中漸漸熔化，再漸漸冷卻，火光漸漸黯淡，身體如燃盡的灰燼慢慢散去。
    那一刻，我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知道見到火兒。
    雪白的身軀為著寸絲，晶瑩的肌膚印著通紅的火光。長長的發絲在火中妖嬈的舞動。
    我看不見自己，像隻留下了兩隻眼睛在這世界上。
    “姐姐……”
    我應該慶幸，我還能聽得見。
    “救他！姐姐！”火紅的眼睛流著如血般的淚。
    “火兒……”我更該慶幸，我還能說話，“為什麼？他是在利用你！”本想讓她天真下去，卻又忍不住點破。
    “我知道，可我願意，我們狐族，除了修煉，便沒有任何生存意義，我的師父，我的姐妹，都在劫難中喪身，可誰知道，做了神仙有什麼好，幾千年，幾萬年，日複一日，我已經活了三百年，卻不知什麼是愛，什麼是情……”
    “笨蛋！做了神仙，你就不用受人歧視，你師父沒有告訴你為什麼要修煉嗎？就要要擺脫人類對你們的屠殺，難道你願意永遠當一隻狐狸？”從來不知道她小小的腦袋裏裝了這麼多東西，她修煉的三百年，卻不知道自己為何而修。“你已經熬過了天道天雷，為何不自己飛升？要救他也不用搭上你自己的性命！為什麼這麼傻！”
    “姐姐……”她的身軀在火光中漸漸縮小，絨絨原形漸漸呈現。“我隻求姐姐，就他一命！我塗火來生來世做牛做馬，不忘姐姐恩情……”
    “火兒！”莫名的揪心痛，她不過一個普通朋友而已，我又何必為她如此傷心。
    “為什麼？”我終究不明白，她為什麼願意為他做這麼多？我依然記得在毒龍來襲時她對天劫的恐懼，卻為他招來三道天雷，修成正果，卻將自己修為全數送給他。
    “鑒哥哥說，不管地老天荒，餘生餘世都不會離開我，哪怕是一時一刻，他隻有短短數年性命，如果他能一萬歲，或是長生不老，那麼我就可以永遠和他在一起……”
    “火兒……”眼前的人兒已不複存在，隻剩下一隻狐，一隻毫無生氣的紅狐卷縮在地麵，如此安靜平和。
    漸漸感覺到自己的四肢，意識帶著我靠近火兒，身如飄在雲端，萬物皆在我腳下。
    慕容鑒……
    腦海中一浮現這個名字，一道火光便將他送到我眼前。
    一人，一妖，可笑的是人歹毒，妖無邪。
    慕容鑒，我該救你還是該將你碎屍萬段？
    身體中像擁有無盡的力量等著我操縱，掌控他的生死如易如反掌。
    耳旁卻想起火兒的苦苦哀求，救他？還是隨他自食其果？
    長生不老？誰想要擁有永不滅絕的孤獨？
    火兒，我不會讓你死，我不能還你三百年修為，隻能還你破碎的魂魄，你不再是狐妖，隻是一隻普通的狐狸，一切從頭開始……
    火兒，我為你成全他，讓他成為一個健康的人，無法逃避生老病死，如果他真的愛你，真的願意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他可以自行修身，活一百年，兩百年，為你延續生命……
    淩空渡了兩口仙氣，一人一狐安詳的卷縮在一起，慕容鑒，希望你能珍惜火兒，不管她是人是狐，你若能遵守你的若言，生生世世不與她分離，那你便可以得到你想要的長生，若你負她，即使你修得正果，也逃不掉我在你身上施的詛咒。
    “恭喜仙人呀！不費吹灰之力便修得正果，你可是首例呀！”道亦子能闖入結界，他的道行也不在我之下。
    “為什麼會這樣？”我隻記得，慕容鑒拉了我一把，醒來後就像脫胎換骨一樣。
    “千年靈狐的丹元隻有體質相近者才能接納，慕容鑒那小子哪有那條件，正好你在這，也不能說你撿了便宜，這也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事！”
    他的用詞與神態，都與之前在塔下護法的道亦子不同，卻更接近我在婚禮出逃那天遇見的道亦子。
    “你是誰？”
    他撫著胡須笑道：“虧你擁有千年道行，腦袋依然轉不過來，老夫是道亦子，外麵那個也是道亦子，明明是一個人，卻有又兩副身軀，你說，我是誰？他是誰？誰究竟是誰？”
    聞言疑慮才解，他是千年後的道亦子，而塔下的也千年前的道亦子。
    “請道長指點，這身修為有何用處？我不過是凡人，從不奢望長生不死，與天齊壽。”
    “既來之則安之，冥冥中自有安排，修為在你身上，你可以隨意取留，老夫不敢指點大仙，而塔下那頑固還需大仙指點！”他忽然客氣起來，搖頭晃腦離去。“這世間已經沒有有我的事了，一切因果報應，自有答案，你自己做主吧！”
    我自己做主？看著自己的雙手，我有了千年修為，能夠位列仙班，這就是我的報應嗎？
    揚手揮去四周火光，眼前突然清晰，又恢複了豔陽天，大漠依舊荒涼，廢墟中兩人靜靜在風中屹立。
    明明有兩丈距離，而我抬腳便到了他們麵前。
    俞勳佑麵色鐵青，顫抖的雙唇緊緊說不出話來。
    姒姬滿是震驚，許久後曲下雙膝跪地叩拜，“見過仙人！”
    仙人？俞勳佑看我的眼神有些陌生，有些疏離，心依然痛，原來，仙人也會心痛。
    慕容季……
    他不也是修煉千年，他也不是將要飛升？我已是仙，那他呢？從此我們就可以遨遊天地？生死不離？
    瞬間移至三層塔，在眾多封閉的石窟中嗅到他的氣息。
    “怎麼是你？”一聲驚異聲，千年前的道亦子由四名婢女攙扶著爬上三層，對我的脫胎換骨很是驚異。
    幾千年的變化真大！千年前的他心高氣傲，也不知道怎麼休得正果。
    “難道是慕容鑒？”冷笑的嘲弄，“你身為修道者，卻指示徒兒偷天換日，用下三濫手段騙取道行，你哪還有資格提修道二字？”
    “你……”他像是受了傷，一氣急，便吐了口血，卻依然嘴硬，“天下以人為尊，妖狐修道本是違背天理，我隻是替天行道！”
    “萬物皆為平等！你口口聲聲妖狐，卻又取狐元所用？有何道義？又如何替天行道？她是狐妖，她害人了嗎？人與妖修真，本來就是違背天理，天給你數十年性命，你卻要爭上個千年，你不是逆天而行？說狐妖，她天真無邪，而你們卻暗藏心機，她重情重義，願為毫不相幹的人付上性命，你做到嗎？你與妖比，還不如妖！”
    “你……”他啞口無言，不知是說不出話來還是無話可說。
    一勾手他便從四名婢女身旁來到我身旁，隻手對著他的胸膛，緩緩輸入一絲真氣。
    “念你千年後還有所覺悟，饒你不死，以後好好修煉，別再管塵世俗事！”
    將他送回四名婢女手中，轉身望著那扇緊閉的石門。
    手觸著冰冷的石壁，我們隻有一牆之隔了，慕容季，你說我們不能再見，如今隻要我毀去這道石門，我們就可以再見，是違背天命，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