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笑語柔桑陌上來 第111章 月異當時(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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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我所願,鄭羌隻是派人往西追了幾裏,尋不見火兒便又回到客棧,按時起程。
十天後我們便臨近長安城,一路上不少見有舉家遷口的拖著大大小小家當。路邊乞討者無數,多少些老婦幼童。
而慕容衝即將要攻陷長安的傳言越來越多,鄭羌的眉頭也越皺越緊。
倚在馬車內昏昏欲睡,卻聞見車外人的對話。
“禦史大人,慕容衝抓了鎮城將軍楊定,馬上就要揮師長安了。”
“那陛下呢?”
“陛下已經撤離道五將山。”
“我們立即前往五將山!”
幾聲馬鞭破風而響,馬車突然加快速度,顛簸的更加厲害。我偷偷掀開車簾一角,鄭羌身邊多了一人,看側麵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他是誰。
美人馬上就要攻下長安。他如今已自立為君,改元更始,開始了他瘋狂的戰爭。
此時苻堅正忙於逃難,要再建軍複國,一定需要他們傳說中的寶藏。而我如同一塊肥肉,四周不知有多少雙眼虎視眈眈的盯著。
馬不停蹄的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終於在次日午時到了他們所說的五將山。即將要見苻堅,他們尊敬的陛下。於是讓我梳妝打扮,我印象中的苻堅,應該是個巨胖又好色的猥瑣君王,而他們將我帶到他麵前時才發現大錯特錯,他並不是我想的那個樣子,而且還完全相反,看樣貌也才四十左右,劍眉道須,身材修長健壯,待人彬彬有禮,一副謙謙君子模樣。即使在逃亡,也依然保持著君王的風範,宣人為我賜坐上茶焚香,與我相對而坐,遣退了侍從。才撫著胡須道:“夫人無需拘禮,你就當是在自己府上。”
不知他是何用心,此時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叫我不拘禮?怎麼做到?
“夫人一定很好奇,寡人命禦史馬不停蹄的將你請來是為何事?”
他倒是說出了我的疑慮,定了定心,接過他的話道:“還請陛下賜教。”
“寡人聽聞,你曾在慕容衝的帳篷中待過?還為他出了不少戰策?”
我一愣,當初在美人的帳中,知道我身份的人隻有三個,一個是美人,一個是食其,最後一個是我自己。而出謀劃策的事也隻有美人一人知,而苻堅卻清楚的知道我的一切,想必是美人身邊已有內奸。
“是有此事。”既然他都知道,也沒有什麼好隱瞞。
他起身請道:“寡人想為夫人引見一人,請夫人隨寡人來。”
隨他進了偏殿,輾轉回廊,到了一座清幽的小院,院前兩樹似桃非桃的小樹,一人左右高,樹上開滿了粉色的花朵,花瓣極其細膩,又似櫻花樹。隨風如雪般飄落。
院門上有匾有額,卻不題字,讓這幽靜的院落更加顯空曠。
苻堅到了院前便止步,有禮的請道:“寡人不便進去,請夫人自行……”
點點頭,撩裙角跨過門檻,穿過庭院,找到苻堅所說的閣樓,推開虛掩的門,一陣淡淡的幽香傳來,香而不膩,淡而久隨。
房裏布置極簡單,連簡單的家具凳椅燈台都沒有。屏風後傳來幾聲嬌咳,一聲嬌弱輕喚道:“舍姑姑,是你嗎?”
輕踏入屏風後,素衣嬌軀倚在床頭,素顏如朵雪蓮,清雅而令人憐憫,一雙如清水般的眸子癡癡睜著,卻不知望著何方。
我走到她麵前,在她眼前揮手試探,而那如水般的眸子絲毫不動,這麼個絕色美人,卻是個瞎子。
“舍姑姑?”她看不到我,嬌顏上的恐慌盡在我眼底,膽怯詢問。
越發覺得她的長相與美人有幾分相似,難道,她就是美人的姐姐慕容芩?
“你是誰?”她似乎察覺到我的存在,收起恐懼,從容的開口。
“你是慕容芩?”她問我,我也想問她。
“我是慕容芩,敢問姑娘是誰?到我這陋室來有何事。”她摸索到外袍,披上身,又摸到一旁的簪子,別起長發,別了幾次,總有一縷發絲頑皮的垂下。
我接過她手中的簪子,挽起她的發,輕聲勸道:“我來幫你吧!”
“有勞姑娘了!”她並不拒絕,靜靜的讓我為她盤發。
傳說中的慕容芩找已經死去,而真相卻如美人所料,她沒死,而是被苻堅囚禁。
那麼,美人是否能如願?在死前見到他心頭之人?
幫她盤好了頭發,瞥見一旁的琴案,琴不及美人的那把好,卻也是稀缺古琴。
走到琴案前坐下,撥弄著琴弦道:“我想為公主彈奏一曲……”
“公主?”她自嘲苦笑,“多久沒有人稱我為‘公主’了,你是燕國人?”
“非燕,非秦,非此世人。”彈著美人教我的鳳求凰,才起音,她便激動的問:“鳳凰還好嗎?”
搖搖頭,才想起她看不見,於是又回答道:“不好。”豈止不好,簡直是糟糕透了,成功越是逼近,他的末日也越是逼近。
“他知道你還沒死,他攻下長安,也隻是想要苻堅交出你。”
她苦笑,呢喃道:“若苻堅肯放了我,就不會再將我囚禁再此,無論他戰敗或是得勝,我都是他棺木中一副陪葬的枯骨。”
“你願隨著苻堅?”琴音驟然停止,我滿是驚愕,“他是你的仇人,你忘記他如何待你與慕容衝的嗎?”姐弟共伺一人,這種恥辱,怎麼能忘懷?怎能與仇人共戴天?
“願與不願,我都無法逃脫,你告訴鳳凰,就說我死了,很多年前就死了,世界上再沒慕容芩這個人。”
沒有慕容芩這個人?她說得輕巧,美人為她忍辱負重,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從不敢忘記自己的姐姐,越是惦記著,越是將她往心裏放,放久了,也不管合不合世俗,合不合禮教,執意愛著自己的親姐姐。
歎了口氣,苦笑道:“我幫你帶不了話,我今日在這,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果不其然,才落音,屏風外就來了一人,捧了點心垂首低聲道:“淩夭夫人,陛下有令,請你在此歇息,老奴已經將隔壁打掃幹淨。”
“舍姑姑,你先下去吧!淩夭夫人有我招待。”慕容芩起身,摸索到琴案旁。我看不出她的用意,靜靜的看著婦人離去,她坐到我身邊,我立即讓位,她示意我在她身旁坐下,纖纖玉指搭在琴弦上,如十根精雕細琢的美玉一般。
“你的曲藝已經接近鳳凰,卻仍欠火候,是鳳凰這個師傅也偷懶了吧?”
美人告訴過我,他的琴藝都是慕容芩教他的。
“他已經是知名的琴師,你聽過一曲千金的美人公子吧?”見她點頭,笑道:“他就是你弟弟慕容衝。”
“我還想有生之年能會會這個美人公子,如果是他,那就沒必要了!”她彈奏起方才那首打斷的鳳求凰,音與調,情與意都妙不可言,果然比美人所彈要精湛萬分。
沉醉琴音中不忘張望,我如今也被囚禁在這個籠子了。而苻堅並沒有提及灝斕的事,那他將我囚禁在此,到底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