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慕容全與慕容衝在沙城正式開戰，都是風塵仆仆，一交手，便打了平手，而我卻知，兩人都對對方手下留情。
    兩軍據城互不相讓，站在城牆上，看見遠方慕容家的戰旗迎風而動，城牆上屹立的人影定定與我們相望。
    已經僵持了三天，敵軍送來書函，邀主將前往後山一聚。
    說兵不厭詐，美人卻絲毫不擔憂，以慕容全的個性，是絕對不會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於是我與美人大大方方應邀。
    山頂有間臨時搭建小亭，慕容全已經在亭中等候，木桌上已備好酒菜，寒風徐徐，他倒十分悠閑。
    桌上的三幅碗筷，我的到來似乎在他的意料致中。
    入座後我與美人無言，慕容全先斟酒後對美人舉杯，平靜道：“這杯我先敬你，謝你戰中手下留情。”
    “大王子此言差矣，兩軍交戰，哪有留不留情之道。”美人回絕，卻也飲下酒，空了空酒樽，接過酒壺斟滿，舉杯道：“這杯我先謝過大王子寒風相邀共享美酒佳肴……”
    一口飲盡，他倆相視一笑，後而垂首歎氣。
    “我們兩都是不自量力，一個妄想絆倒太子，一個妄想攻下大秦。”
    “我是妄想，但你軍勢如破竹，攻秦指日可望……”慕容全輕笑，美人打斷道：“什麼指日可望，現在不有你這大將阻攔，我帳下這些烏合之眾又怎麼能敵過你手中五萬精英呢？”
    慕容全止笑，顰眉沉思，我心中掙紮，金刀之事，他依然不知，王猛的奸計步步迫害著他。
    “今日邀你們來，不談戰事，明日開戰，我便是全力以赴！”慕容全再舉杯，亦望向我，我隻好掩袖飲下，慕容全淡聲道：“蘇蘇姑娘此番離去，慕容寶倒是消沉不少，都說紅顏禍水，你在將軍身邊，就不怕連累將軍麼？”
    “王子放心，我不過是癡人一個，卻也知自己不過是空物，戰事勝敗都與我無關，我自會退身其外。”
    我會置身其外，不用你來提醒，可你為何不問我你的命運，或許我會鼓起勇氣告訴你，而你卻隻提點我不要泄露曆史結局？
    “如此我便放心。”他點頭，美人笑得深沉，簡陋草亭中，三人各有所思。
    傍晚回到營中，士兵上報，說是有個叫慕容永的，說是前燕文明帝慕容皝之堂侄。聽聞慕容衝舉兵反秦，便攜家帶眷前來投奔。
    美人傳他入帳，此人著裝雖落魄，一身各色皮草拚湊裹身，但眉露厲氣，三十來歲的樣子，看體魄健壯，額寬有誌，我背過身翻了翻曆史，找到他片字記載。前燕為前秦所滅後，許多前燕鮮卑慕容部人被遷往關中，慕容永因此至長安。
    帶他上來的人是美人的左將軍韓延，他率軍有道，戰策有方，慕容衝對他賞識有佳，卻不知為何，我一見他右眼皮便跳得厲害。
    來人上前行禮，恭敬問候道：“草民拜見將軍。”
    美人穩坐案前，挑燈笑道：“何必多禮，若算輩份，你還是我叔輩……”
    慕容永謙虛拱手，眉目不屈，“草民無官無爵，不敢逾越。”
    “哦！”美人笑悟，倚在案前，柔柔燈光下十分懶散，“現我叔父成武帝已複燕，你既是皇親，應該讓他為你正大血親才是。”
    “草民乃燕國人，不忘大秦滅國之恥，他人借大秦之力苟且為帝，慕容家血親不能容之，草民來此不為官爵，我乃慕容家子弟，鮮卑鐵騎！複我大燕，血洗亡國之恥。”慕容永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當初慕容垂被逐出燕國，是靠苻堅才得今時之位。
    大義凜然又如何，曆史上的慕容衝對天下並沒有多大的眷戀，殺入秦宮，據地為王，以他當時的實力完全可以與慕容垂抗衡，但他沒有，生命在秦宮終結。而我手中這本不太完全的曆史百科卻沒有告訴我他是如何死去，也好，有些事，不知道倒比知道要好得多。
    “好！”
    出乎意料，美人喝了一聲，起身相扶，大笑道：“叔叔有誌，侄兒一定盡所能成全，今後你便與我共謀戰事，若侄兒有能，一定複你王公之位！”
    “謝過將軍！”慕容永目掃帳中，在韓延身上停留了幾秒，又落到坐在美人邊上的我身上，“久聞韓將軍大名，卻不知道這位是？”
    我坐直了身，硬了頭皮，這才知道自己逾越了，看著裝，我不過是小廝級的，他人不會多此一舉詢問，而左將軍韓延都隻能站著，我卻大大方方的坐在慕容衝身旁，難免讓人心生疑慮。
    不過，由此可見，慕容永還是個心細而膽大之人。
    “他不過是我的小廝，昨日上山跌傷了腿，隻得坐著侍候……”美人一語帶過，解了我的尷尬，又轉的話題。
    韓延別過頭有所寓意看了看我，片刻後又加入他們對明日戰事的探討。
    我則做好一個侍從該有的模樣，眼不望耳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