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0年，前燕為前秦所滅後，包括慕容衝及其兄慕容泓在內的眾多鮮卑慕容部人被遷往關中。慕容衝且成了前秦天王苻堅的孌童，與其姐清河公主皆被苻堅寵幸，長安因而有歌謠：“一雌複一雄，雙飛入紫宮。”經過王猛勸諫，慕容衝才被送出宮。
    當時，清河年僅十四，慕容衝十一歲。
    房中兩人靜靜相對，我曾期待與千古名人相見，卻不想是這樣的方式，我無法理解，自己像傻瓜一樣被人蒙在鼓裏，卻也無法忽視他眼中的悲傷，他擁我如懷安慰我時的真情流露。
    孌童，他雖長相俊美，彼有陰柔之氣，但依我與他相處的印象來看，他並不是千百年後人所想的那般，他是個男人，確確實實是個男人。
    我是千百年後的後人，他要我見證他的成功？
    不，這不是我的初衷，我好不容易離開太子府，離開不屬於我的糾紛，一切曆史軌道都會靜靜的按原來的方向行駛。我隻要找到我的慕容季，我最愛的慕容季，能遠遠的見他一麵也好，隻要能打破我們僅一麵之緣的宿命。僅僅一麵也好，我滿足了，我就會抱著我的愛情安靜的等待此生的結束，死亡的來臨。
    “我不知道愛是什麼感覺，”他突然說，指腹抹去我眼下的淚，靜靜凝視著我，“從我十一歲起，我便嚐盡所有的恨的滋味，我恨世間所有人，隻有一個人例外。”
    等待著他說下文，他眼中同樣閃著晶瑩的水光，“我的姐姐，慕容芩。”
    我已經猜到，在秦宮中沒有一人待他們好過，除了他的姐姐，他還能記掛誰？
    “我姐姐很美，美得就像天上的仙子，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比得過我的姐姐美麗，也沒有人能比得上的她的善良。”
    我知道，她有美貌，美貌卻害了她一生。人說紅顏最薄命，聽慕容衝的口氣，她似乎已不在人世了。
    他席地坐下，手抱過一旁的弦琴平放在雙膝上。閉上雙眸，依然抵擋不住眼淚落下，點滴打在琴弦上。
    十指輕繞，音符從指縫傾泄而出，鳳求凰，一曲他總是一人靜靜彈奏的曲子，我似乎已經知曉這曲、這琴對他的意義。
    “世界上的任何一切我都願意為她放棄，甚至是仇恨，她厭惡血腥，厭惡戰爭，我可以帶她遠離塵世，過著逍遙無拘的日子，日日琴曲相伴，於世隔絕。”
    這很好呀！人生何幸，能有最愛最親的人相伴，即使粗糠粗飯，又得何憂？
    微微哽咽的聲音伴著悠悠琴聲，有種說不出的哀憐，被他感染，席坐在他麵前，看著他的眼淚點點下。
    如扇子一般的睫毛突然抬起，他睜大眼看著我，沒有了淚與哀，薄唇輕笑，帶著一種雲淡風輕的味道。
    他放下琴，起身取下牆邊懸掛著的吉他，在我錯愕中突然恨恨摔下，一聲巨響，琴弦蹦斷聲，木板斷裂聲齊齊並發。
    “你做什麼！”來不及阻止，眼看好好一把吉他片刻間成了碎片。
    “我答應過你，若不能存活與世，也不能讓這琴流入世間，如今我與秦國的仗是一定要打的，戰場上刀劍無眼，我根本沒有奢望過自己能活著回來，如今斷了琴，也了了你一樁心事！”
    他又戴上昔日百毒不侵的麵具，不冷不熱的笑懸掛在他臉上。
    “伯牙斷琴謝知音，倒留了一段千古佳話，你想效仿他，還差遠了！”
    我討厭他這個樣子，將我拒之千裏，亦將生死看透。這不像我認識的美人，那個奏一曲千金，喜好財寶無數的美人。
    心疼的撿起琴，還好，琴陷斷了幾根，能換，琴身裂開了一條縫，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我與你一樣，如果可以，我也願意選擇與世隔絕，世上的紛爭與我無關，你既主意已定，又何必要我為你做見證？無論如何，你的一生已無法改變，關於你的一切結局我也不會告訴你，就算我看著你攻破秦關，憑我一自之力又能改變什麼？我是千年後的人，但我也隻是個凡人，一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平民而已。”
    他背過身，幽幽道：“也是，你為你所愛之人，我為我所愛之人，你我雖不是同個世界的人，卻一樣打破愛的禁忌，你愛上得不到的人，我愛上不能愛的人……”
    不能愛的人？
    看著地上被撫的已經掉漆的古琴，他口中癡念的人竟是他的親姐姐慕容芩？
    他愛自己的親姐姐？
    暗自責怪自己太過大驚小怪，按常禮來說，兩姐弟在秦宮相依為命，對於如母親般的姐姐，萌生愛意也很正常，一般這種愛都由極端的親情而轉變成的。這是種病態的愛情，像他這種如果有專業的心理醫生在還能糾正。
    心理醫生？
    俞勳佑，若讓他來古代開個心理診所肯定賺錢。
    難怪他識我為知己，一個愛又得不到，一個愛又不能愛。
    人生難得知己，又同是天涯淪落人，既然他隻求我相伴，我又何樂而不為呢？反正要找慕容季也是漫漫長長毫無邊際，不如隨他瀟灑一時，生死也罷！畢竟他也風光過。
    慕容全也隨他，我不過是個普通的凡人，他們的生死命運，不是我所能改變的。
    起身扳過他肩頭，雙臂盤上他肩膀，笑道：“來吧！看在你幫過我份上，我的肩膀借你靠會。”
    他一陣錯愕，隨即釋懷一笑。
    我聞琵琶已歎息，又聞此語重唧唧。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