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金蟾齧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推開畫卷，畫中女子募然回首，一頭青絲輕挽手中，眼媚如絲，笑顏若花，神色婉約，宛如洛神真身。
    落款處提的是愛妻唐氏。
    愛妻唐氏……
    再推來另一卷，依舊是畫中女子，不同的神奇，不同的著裝，唯一不變的是眉宇間淡淡笑意。
    打開數十卷畫，每一幅都是她的模樣，一顰一笑都刻畫在紙麵上。
    2003年的七夕夜晚，慕容季陪我試完櫥窗裏每一件禮服，我在他麵前盡情展現自己的美麗，而他始終微笑著讚美，最後挑選了一條寶藍色的抹胸裙，如微風撫過的裙擺，輕柔的絲綢，不用任何首飾襯托，已經完美無瑕，我們攜手走在巴黎的街頭，一位看似落魄卻穿著整潔的燕尾服的中年男人走了上來，讓我們隨意提兩個字，然後為我們當場作出一首詩。
    我凝神想了想，看著慕容季淡然微笑的側臉，笑道：“就用‘永遠’這兩個字可好？”
    他含笑點頭，詩人笑著在筆記本上書寫一陣，然後撕下一張雪白的紙遞給到我手中，紳士般背手微笑頷首，“美麗的小姐，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說罷，收起他的筆和紙，優雅的轉身，緩緩沉入人來人往的街頭。
    我注視著紙上工整的字跡，緩緩念道：“漫長的街道，有你的背影為我阻擋風寒。坐在峭壁上的愛情，等待你勇敢的去采摘。暮色降臨在寂靜沙漠，我的渴望如同美麗的綠洲，愛情來過了，卻隻是渴望中的幻境。魚與飛鳥的距離，一個在天，一個卻深潛海底。我們漫步在繁華的沙漠幻境，隻希望能夠就這樣走到永遠，永遠……”
    漸漸凝眉，看著慕容季不為所動的麵容，點點哀愁湧上心底，突然停下腳步，站在他麵前，仰頭與他相視，鄭重道：“慕容季，我愛你……”
    他依舊是淡淡一笑，俯下身用冰冷的唇瓣親吻我的額頭，沉沉道：“愛是個古老的咒語，把它封印在你心靈深處吧！”
    “為什麼？”手臂環上他脖頸，阻止他短暫的停留卻要離開，我忍了許久，怨了許久，我不要讓我們的相遇變成繁華沙漠中的幻境。“你不愛我嗎？不愛我為何又要引導我找到我的真愛？”
    他輕輕的拉下我的手，溫柔卻又無情，“蘇蘇，你答應過我不再談論愛……”
    “我是答應過你，可我現在反悔了！”我不能忍受他就在身邊卻不能愛他的滋味，不能忍受愛他卻又得不到的滋味……
    眼前的笑容不變，眼中漸漸呈現出哀傷，那淺色的眼眸裏的哀傷讓我不顧一切的踮起腳尖，生澀的碰觸他微涼的唇。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容顏，搖擺不安的心終於踏實，如暴風雨漂浮的蝴蝶終於找到可以停靠的窗台。
    突然身前一空，踉蹌的站定，他已經退離開，閉目沉聲道：“禁忌已經打開，我們又回到輪回的軌道。”
    “你說什麼？”恍惚中突然牽扯得心一痛，停下想靠近他的腳步，掩著心頭難過的看著他緩緩轉身，驚慌的問道：“慕容季，你要去哪？”
    熟悉的背影揪著我的心，拖著長長的背影緩緩離去。不再說話，也不再回頭看我一眼。
    “慕容季！”忍住心痛，搖搖晃晃的追尋著他的腳步，那高大的背影卻瞬間融入人群，在也尋不見。
    踉蹌的走在街頭，掩著心痛，淚流滿麵，癡癡的凝望著路燈下的陰影，是不是我一眨眼後，慕容季就會麵帶笑意的從陰影中走出？
    “慕容季……”癡癡的呢喃道：“我打破了輪回的禁忌，你就忍心離我而去嗎？”
    含淚打開最後一幅畫，泛黃的藤紙描繪著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身影，雪白的衣裳，毫無血色的容顏，淺色的頭發，那似乎被撫摸過千萬遍的容顏在回首之間那傷心欲絕的淚跡猶然可見。
    題字：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指尖撫摸著那早已經融入紙中的墨痕，眼淚滴滴落在泛黃的紙上。
    既然愛我，為什麼又要離去？
    無力的俯在桌案上，臉緊貼著畫卷，一寸相思意寸灰，莫若如此……
    一聲琴音傳來，如指尖在琴弦上迅速撥弄一下，然後退開，留下餘音繞梁。
    在第一聲即將消失前，又迅速的撥弄兩下，輕柔而綿長。隨即，點點滴滴琴音如同潺潺流水湧入，急而緩，如突然間湧入的相思，痛又來得溫柔。
    琴音環繞，觸及著我的相思之愁，，泛音的輕靈清越，散音的沉著渾厚，按音的或舒緩或激越或凝重。像在指引，又像是將我推如更深的相思之淵。
    直到腦中什麼都不再想，隻聽到輕緩的琴聲與指尖在琴弦上磨擦的聲音。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照不見菱花鏡裏，形容瘦。
    “本公子一曲千金，今日為你彈奏一曲解愁，該奉上千金了吧！”
    與琴聲一樣悅耳的聲音傳來，緩緩抬起頭，看著盤坐在我麵前，膝上放著古琴的美人。淡淡一笑，道：“我可沒有叫你彈，是你自己要彈，如果不付錢的人不能聽，你在彈之前就該將我耳朵堵上。”
    他抿唇一笑，笑道：“跟你開玩笑的，別那麼認真嘛！再怎麼說，我一曲千金也比不上你的灝斕值錢。”
    他抱著琴起身，坐到我身邊，看著桌案下的畫，輕聲笑道：“世間盡是癡情人，慕容季癡情，你也癡情，若兩者相愛都癡情，那就注定沒有什麼好結局。”
    對他的話並不在意，不是第次有人這麼說了，已經習以為常了。
    看著他懷中的七弦古琴，拱形的琴麵已經撫得退漆。清晰可見樸實的斷紋，看得出這把琴的珍貴。琴尾雕刻著一朵已經淡得不能再淡的梅花，隱隱訴說著它回旋往複的纏綿。
    “你會彈？”他輕輕講琴遞給我，我搖搖頭，指尖忍不住撫上那朵梅花，突然見下麵刻了個小小的字，比起梅花，這個刻痕似乎要新得多。
    仔細辨認，是個‘芩’字。
    “好美的琴……”雖然不懂古琴，依然被它的輕靈優雅而折服。輕輕一撥琴弦，餘韻嫋嫋、象外之致。
    “想學嗎？”他湊上前來，隨著餘音未盡時，靈巧的指尖在琴弦上一猱一揉，幾聲天樂實且虛，繚繞而去。
    “收學費嗎？”即使美色在前，還要為自己的利益考慮一下，畢竟身上的金銀珠寶經不起自己這麼揮霍。
    “不收！當是我為替慕容季教你。”他笑著接過琴，放在膝蓋上，坐直了身，雙手柔柔的落在琴弦上。
    “你也認識慕容季？”幾日以來，他從未在我麵前提起過。
    “認識，算是琴友，不過你放心，他的琴技絕對沒有我好……”指尖如在弦上舞蹈，琴音如像一炷香慢慢地在空中舞蹈，仿佛中國畫中的那種水墨煙雲。
    仔細看著他的指尖的每一個動作，直到更不上他的速度，眼前一片繚亂，他突然停手，回眸笑道：“不過你要替我製香……”
    我一撇嘴，就知道這財奴沒這麼好打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