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執手天涯
    “嗬嗬，醉樓可是好久都沒這麼熱鬧過了，各位既然來了，怎麼不坐坐呢？”柔媚入骨的聲音，纖手握著一把團扇，輕輕搖動，瀲卿施施然從樓上下來，黯紫色的衣裳隨風擺動，絲絲妖媚透露出來，素顏上脂粉不施，發上斜斜的插了一根桃木簪，眼波流轉處，五分寂寥五分妖嬈，雙眉望如遠山，似有靈韻一般。
    眾人皆是一愣，雖對醉紅塵的卿娘早有耳聞，不過還是被她身上的那種寂寞妖嬈震懾住了。從來沒有一個女子，能將寂寞和妖嬈纏繞在一起，似是變成了一種，獨屬於她自己的風情一般，讓人情不自禁的沉迷，心甘情願的去追隨她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
    “咳。”一直靜站在旁默然不語的白衣男子一聲清咳，拉回了眾人的思緒。
    瀲卿下樓，也不管他人的驚豔目光，徑自坐下，用團扇抵住下顎，雙眸直視那白衣男子，嬌笑道：“這位公子想必就是少林寺一禪大師所收的俗家弟子吧？瀲卿雖不知曉江湖事，但也對公子的風采略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真是相貌堂堂，儀表不凡。”
    白衣男子被瀲卿的目光對視的有些不自在，不過隨即就定了定心神，溫文有禮的開口：“卿娘謬讚了，在下姓白，名羽凡。今日來此隻是為了尋人，敢問卿娘能否告知在下此人現在何處？”
    瀲卿輕搖團扇，輕笑道：“一禪大師可告訴過你，你要尋的是何許人？”
    白羽凡搖頭：“師父並未多言，隻說尋到此人，三月後的武林大會便可勝券在握。不知卿娘可知此人的身份來曆？”言語間也有一些迷惑，關於此人的身份，自己自然也是十分好奇，畢竟，從未見過師父如此鄭重恭敬的表情。
    瀲卿有些出神的道：“我啊，也是後來才知道的。這個人啊，他什麼都好，就是太難懂了，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想到他，瀲卿竟輕笑出聲，雙眸中滿滿的全是幸福。這個笑，讓人覺得，她剛才的那些巧笑倩兮全部都並非真心，隻有現在的這個笑，才是真心真意的。笑容極美，眾人忽的看呆了。
    忽然的，瀲卿起身，語笑嫣然道：“白公子請跟我上樓吧，至於其他人，請先在醉樓裏小坐一會，他這個人啊，是不喜熱鬧的。”然後轉身麵向胭菱、胭淚，輕聲道：“好好招待，別怠慢了客人。”說罷也不等白羽凡，徑自轉身上樓了。眾人聽此，心中迷惑，對樓上男子的身份也更是好奇。白羽凡愣了一愣，也轉身趕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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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頂樓，白羽凡不禁暗自稱讚，這頂樓設計的真是巧妙無雙，既能賞月，又能觀錢塘江，亦能將整條街道看的清清楚楚，真可謂是將所有景色都盡收眼底了。
    忽然，一道漫不經心的聲音傳來：“白羽凡？”毫無疑問的問句。
    白羽凡轉身，看到一身著淡金色長衫的男子，懶洋洋的倚在一旁，瀲卿站在他身旁，雙唇抿笑。白羽凡就算是再愚鈍也該知曉這便是他要找之人，於是麵帶恭敬的答道：“在下正是，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我姓容。”無所謂的回答，男子的麵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白羽凡敏銳的感覺到，這個男人的身上，有一種即使四麵楚歌卻仍能談笑風聲，獨善其身的霸氣。隻不過——也許他注定不能獨善其身。眼光轉向瀲卿，女人，會成為他唯一的弱點。腦海裏雖是百轉千回，但白羽凡麵上仍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調整心情，一派的溫文爾雅：“容公子能否隨在下走一趟，三月後的武林大會，師父特地要在下前來邀請。”
    “今年的武林大會在哪裏舉行？”容寞微淡淡的聲音，聽不出起伏。
    “聽師父講，應當是嵩山少林寺。”白羽凡溫聲答道。
    “明天上路吧。”甩下這麼一句話，白羽凡抬頭，容寞微和瀲卿已經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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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
    瀲卿安靜的坐在樓梯上，旁邊站著胭菱、胭淚以及醉樓裏所有的姑娘。看著有些嚴肅的氣氛，瀲卿莞爾一笑，柔聲道：“怎麼了，一個個的，哭什麼呀，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胭淚強忍著想哭的衝動，勾起笑顏道：“卿娘終於想通肯跟所愛之人走了，我們替你歡喜還來不及呢，哪會哭呢？”
    瀲卿輕咬下唇，半晌之後才開口道：“曾經我不走，是因為我放不下你們，因為那個時候的你們，都還太過單純，不懂人心險惡。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相信就算沒有我，你們可以將這裏照顧的很好。……況且。”她微微頓了頓，“他也是第一個，我真心想要跟他離開的人。”瀲卿安靜恬淡的微笑，那個人啊，已經占據了她全部的思緒，若是離了他，她當真不知該如何過下去了。
    胭菱也輕聲笑了：“對啊，你早該信我們的。那個容公子雖然神神秘秘的，但一定是個好人，這幾日你們恩恩愛愛，不知羨煞多少旁人呢！”
    瀲卿也不反駁，想起那人，唇畔漾起一抹明豔的笑。
    然後大家默契般，都再未出聲。
    半晌後，胭淚開口道：“卿娘，你安心跟容公子走吧，這裏的一切都有我們打點。”瀲卿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往窗外看去，日頭初曉，他們，也應已收拾好了吧。
    瀲卿起身，轉身想要上樓，卻終於還是稍稍停住了腳步，語氣有些遲疑：“我離開後，你們記得好好照顧自己，千萬別被人欺負了去。”然後腳步不再停留，重複著自己每天都會做的事，上樓。隻是這一次，不是為了去看他不是為了跟他對盞也不是為了進房，而是為了，收拾行囊。然後，離開這個，自己居住了五年的地方。在轉身的那一刹那，聽到後麵微不可聞的抽泣聲，她淚如雨下。
    瀲卿進房，安靜的把自己的一些貼身衣物整整齊齊的疊好。然後愣了很久，最後想了想，還是把梳妝盒最底層的眉筆拿出來，放在行囊裏。
    再下樓的時候，麵上已換上有些清淺的笑，再看不到半點淚痕。
    容寞微倚在門框邊，漫不經心的笑，卻教人無形的感到一絲威懾。見瀲卿下來，容寞微輕笑，過來接過她手中的行囊，輕聲道：“都收拾好了？”看到她微紅的眼眶，他微微皺了皺好看的眉，卻終究沒說什麼。
    瀲卿釋然的笑，微微頷首：“嗯，我們走吧，我沒事。”果然，有這個人在身邊的話，所有的不舍，所有的難過，就都會一並消失不見了。
    走出醉樓，瀲卿最後看了一眼匾額上自己當年親手用金漆書寫的三個大字——醉紅塵，輕聲笑了。轉身，看到門口站著的一群姐妹，輕輕揮了揮手。
    她看見很多人在掉眼淚，她看見胭淚在對她揮手，她看見胭菱在用口形告訴她——我們等你。
    我們等你。卿娘。一直等你。
    輕歎一聲，不去理會悄悄紅了的眼眶，轉身，感到一人牽了自己的手，纖手反握住他的，溫度蔓延開來。聞到他身上熟悉好聞的味道，不需抬眸，瀲卿安心的笑了。
    “會騎馬嗎？”容寞微輕聲問。
    “不會。”瀲卿搖頭。
    “那我們共乘一騎。”漫不經心的笑，還有下半句他沒說——反正我也擔心你一個人騎馬危險。
    瀲卿淺淺一笑：“好。”
    翻身上馬，他伸手，她握住他的手，將她帶上馬來。他將她護在懷裏，如珠如寶。手中長鞭一抽，白馬已絕塵而去。而一旁的白羽凡等人早已呆住，沒想到這人，看似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對她竟是如此嗬護備至！本以為兩人之間的關係不過隻是青樓女子跟恩客之間的關係，誰知，他竟願意帶她一同離開！呆愣了一會兒，眾人方才醒過神來，立即策馬追去。而站在醉樓門外的姑娘們早已笑彎了腰，在他們離開後恢複靜默，佇立半晌，往他們走的那個方向深深的望了一眼，便轉身進樓，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生活，瀲卿覓得良人，跟他離開。她們便在這裏等著，等她回來，姐妹歡聚一堂。
    她為他，可舍掉一切，包括醉紅塵。從此以後，不論天涯，亦或海角，他去，她必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