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一場 朝白(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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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岸持觴,垂揚係馬,他順著岸行走,為了去京城。
他胸有詩書,自以為這一去必當永生綻放於君王之側。
第一次赴京趕考,他落榜了。
隱忍了多年的落寞,酸苦,煎殘在此一刻找到了出口,迸發暗湧,將他湮沒。滴酒不沾的他將自己丟在荒野,伴著空蕩黑夜,一口複一口。
為日日深居小屋誦書的自己,幹。
為夜夜挑燈不眠的自己,幹。
為摒棄風箏、炮竹、垂杆的愉悅,幹。
為十年如一日,卻終換一場空,幹。
潦倒歸家,村裏昔日含笑相送的人群開始不露聲色的冷嘲熱諷。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這使他惆悵之心,惆到酸,惆到疼。
母親帶病出來相見,與他微笑,與他相擁,輕輕拍拍他的後背嚀喃而語,回來就好,回家就好。
透明液體終是忍無可忍,在眼角慢慢開出了兩朵花,帶著溫度。
兒母相依,存銀被時間悄無聲息地把把拿走;母親知道,這病所花所占巨大,卻也無法醫好,於是偷偷命令下人停止買藥煎藥。
他看到後,一天疼比一天,不知如何是好,寫了招帖,尋天下名醫,發傳一張,被母親安排的下人緊跟著偷拿回一張。
他也不再獨居小屋學習,去布坊幫助管理,讓母親少操份心。
母親知道後立即滿麵厲色,在布坊內眾人麵前指著他說:“誰讓你出來做這事的,這是你內心歡喜的事麼?給我滾回去,做你該做的事去,任何困難都是要踩下去當墊腳石的,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你忘了你是誰嗎?你忘了你是要幹什麼的嗎?”
說到情緒漲至頭部,忍不住一點點暈眩,他連忙過來扶住母親,啞著說:“孩兒知錯了,孩兒真的知道錯了。”
落葉滿空山時,母親帶病而終,臨去前躺在榻上捧著他的手吞吞地說:“兒啊,朝你心中向往的地方飛,做你自己,善始就要善終。”
淚水如水簾,緊貼在他臉上,他上齒咬著下唇一邊哭一邊狠狠地點頭。
母親將布坊交給了胡伯,胡伯顫抖地接過契約,默默無聲。
母親走了,他開始更加勤奮地學習,與日月相伴,緊接著的皚皚白雪覆蓋了一切,銀裝素裹,隻有他才看得見雪裏麵其實的滿目瘡痍。
第二年赴京,不在是笑滿麵,意氣發,看遍一路花,而隻是像個影子,在人群中無知不覺地前行。
第二次再考,又落榜。考官過來輕聲相告說,有才然後加上銀兩,來年定中。
他大怒,孤傲的心撞上現實的牆。心中想起了前人柳永,不也是這般兩次不中,然後放浪形骸,浪蕩不羈去。於是,他寫下柳七的詩,題在璧上: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姿狂蕩?何須詫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評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從此放縱一年,識得意中人斂容,一個優柔一個愁苦,一見如故,月光沐浴之中,酒力漸濃春思蕩,鴛鴦繡被翻紅浪。
在這美妙的日子裏,風光旖旎嫵媚,讓他愛不釋手。
人間除了詩詞,酒食之外,竟然還有這樣絕美的東西,如蜂蜜粘人心,嗅人胃。
斂容也會時常催促他看萬卷書,實男兒誌。他因此更愛她入心。
第三次赴考,與她依依惜別,短亭送長亭,留戀處,蘭舟又催發,念去去,千裏煙波。
這次,他終於過關斬將,終將自己的名字變成了花,盛開在君主眼前。君主輕蔑一笑,猶記當初他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的那首詩,於是抹去他的名字,在旁批到:“此人風前月下,好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詞去。”
豁然間,他明白了這弱肉強食的規則,對手如此強大,罷了,罷了。難道自己真的和前人柳七一番,從此留戀花香就地之處,淺斟低唱,直到終老?
再回往住處,斂容因得知他再次落榜且被皇上批示終生無法為官後,立即另作打算,投入他人懷抱。停步駐聽,她的笑聲裏夾雜了另外的笑聲在屋裏飄蕩,像一根根針,一下下刺進他的心,血湧成滴,掉在地上,一滴接一滴。
死生契闊,與子相悅,當初的話如同心上的傷口,張著嘴嘲諷一切。
他不屬於這裏,終於蒼老衍生出失望,從心流到眼睛上化作了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