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春雪和塵落 第四章 聖朝來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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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是三年。薔薇花又開了。
南宮翊看著眼前畫畫的淩霄,輕輕一笑。他提筆,在畫上填了一葉小舟,舟上站了一個女子。寥寥數筆,卻是呼之欲出。
淩霄笑道:“我也覺得裏麵少了什麼,這樣果然最好。”
卻見雲湖上,荷花遍地,一葉輕舟流放花間。
是娘!
她忙放下畫筆,向船塢奔去。都13歲了,還是不改性子。南宮翊提筆,卻在畫上填了幾字:霄霄與翊雲湖縱筆。延祥初年夏。之後,將那畫緩緩收起,方才迎向可敦。
寧國極少出雲亭,更少登岸。可是今時今日,她卻不得不登岸。
隻因為,昭武帝派來的使節已經到了瀚海府。
難得見她一絲不苟的整理衣容,隻是步履仍然快得沒有分寸。
“霄霄,隨我去見我聖朝使節!”她攜著淩霄,攥得緊緊的。淩霄從來沒見過母後這樣緊張急忙的樣子,心裏十分好奇。
聖朝使節年年都有,但是宮中親旨拍下的皇廷使節,總共就來了三次,這是淩霄記得的。因為每次皇廷使節到瀚海府,母親都會在雲亭中哭泣,發呆,不理淩霄。
鈺姑姑說,那是因為娘想家了,很想很想家。看到了宮中傳來的鴻書,自然感傷。淩霄知道母親的家在聖朝,在遙遠的東方,可是對於淩霄來說,雲亭就是她的家。她對聖朝的概念,僅僅停留在書本的記載,和母親的描述。
寧國將淩霄交予鈺姑姑,緩緩上殿,坐於可汗身旁。她的容光仿佛照亮了大殿一般晃目。可汗輕輕握住她的手,仍然冰冷。
聖朝派來的使節名叫孟玄安,誥封五品。他禮節有度,雙方各自問好。他代聖朝昭武皇帝傳遞了錦書賜賞。
可汗道:“孟使節一路辛苦,本王已經安排了盛宴,為您接風洗塵。”
孟玄安笑道:“微臣此次西來,最重要的事情尚未說呢。”便遞上禦信,可敦拆開為可汗念道:
“瀚海都督回紇可汗見信如晤。朕聞北疆回紇可汗度薩赦丹王二女嫁吐蕃親王德邇貢,甚為欣喜。特賜號平祥郡主。又及朕姐寧國大長公主之女已十二歲,皇太後甚為思念。特命河西將軍座下孟玄安護送公主入京,不得耽誤……”
念到最後幾字,可敦卻已麵目蒼白。。可敦又驚又疑:“孟使節,這是何故?!”
孟玄安禮貌笑道:“當今皇太後思念長公主及公主情意切切,皇上純孝無雙自當滿足。且盛京物華天寶,相比長公主也希望公主能去看看。”
眼下之一,分明在嘲諷瀚海都督府滿目窮鄉僻壤,該是時候讓公主長長見識了。
可敦淡淡道:“瀚海府離盛京幾千裏遠,本宮當年遠嫁,路途之勞累辛苦,政局之危險,令本宮休養了數月方才痊愈。吾兒年方十二,柔弱之軀,焉能安然到京?”
孟玄安看了這位公主一眼,歲已三十五六,卻仍美豔不可方物。
“皇太後早有此顧慮,隨軍有太醫院的太醫,更有河西將軍府的鐵騎護送。回紇兵強馬壯,自然更能助一臂之力。”
寧國冷笑一聲:“看來,本宮許與不許,孟使節都要帶吾兒走了?”
孟玄安心下一凜,沒料到長公主如此反應。:“皇太後乃小公主親生外祖母,當今聖上乃小公主親舅,河西將軍西寧王乃是小公主表舅,自當盡力回護公主安全。”
這哪裏是迎送,分明是要挾!可汗心頭一怒,正欲責問,卻見寧國緊緊攥住他的手。“本宮知道了,自當立即準備。辛苦孟先生了。”
她說完這些話,忽然覺得自己的人都已虛浮。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殿的。
他們為何如此殘忍!連她唯一的女兒都要奪走?!
淩霄心裏自然忡然。隻是麵上並不顯露。她從母親的書上讀到過,這一去,十有八九是去當人質了。她是唯一的嫡女,是回紇可汗所有孩子中最最尊貴的。可是又不能要挾得太明顯,所以擺出來皇太後的恩情。連河西將軍府都出動了
……她舍不得母後父王,可是她沒得選擇。與其難過氣惱,不如坦然受之。
“公主,莫要太難過。太後和聖上會眷顧公主的。”鈺姑姑雖然也極其不舍。
寧國冷冷道:“先是提到回紇聯姻吐蕃,緊接著,便是要我把女兒送去盛京。皇上,實在算計得太明白了。”
鈺姑姑道:“公主都已經嫁到回紇,這十五年來與聖朝親密無間,怎的又會起疑心?”
寧國緩緩道:“如今聖朝西部,唯有回紇與吐蕃勢力最盛。因著可汗出兵,幫助聖朝平定北燕,可謂功勞甚大,兵強馬壯自然受到猜疑。可汗與吐蕃聯姻,如若結盟與聖朝征戰,那可是十分的麻煩。”
“可汗年年納貢,又有公主從旁說情,太後對公主也十分寵愛,怎麼會……”
“一則回紇逆反早有先例,二則……”她目光空洞“聖上最大的不信任,也許未必是可汗,而是我。”
寧國心覺得一陣陣撕裂的痛。十五年,十五年宮中總共來了三次使節。剛到回紇之時,她重病垂危,積鬱難消,思想情怯。這北蠻之地,以她的千金之軀如何熬過?
可她熬過來了。她不想死也不能死。剛剛經曆過一場慘烈的宮闈鬥爭,她的心堅如磐石而深思熟慮。
可是,她卻連唯一的幼女也不能保護……
她吩咐鈺姑姑叫淩霄過來,淩霄仍是一番無憂無慮的模樣。寧國幫她把辮子盤好,輕輕道:“怎麼沒有多久,辮子又散了?給你布置的詩集都讀通了?”
淩霄忙點頭。
“好孩子。娘舍不得把你送走。”她話一落,卻覺得眼淚要掉下來了。
“娘,別哭。孟使節不也說了,是去見娘的娘,見娘的弟弟?還能去看娘的薇園和雲亭,不曉得和我們瀚海府的雲亭比比如何呢!娘不要哭。”
寧國不知道要怎麼告訴她,她,作為回紇可汗的嫡女,是作為人質送進盛京的。也許就沒了自由成為了那皇宮裏的金絲鳥,也許,也許還沒有到盛京……她不敢想了。
眼前的淩霄已長到她脖頸,秀美天成,尤其是那雙美目,讓人迷醉。雖然隻有十三歲,卻也有了婀娜的勢頭。要知道西域女子向來發育較早,霄霄還是個小妮子樣,晉丹卻早已經豐乳肥臀了。
眼淚簌簌的下來。淩霄一驚,忙用手為母親擦拭眼淚。
“霄霄,你聽好了。此去盛京,路途艱遠,娘與你父王都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的。娘等著你回來,給做你愛吃的白蓉湯團。”
淩霄看著母親這般悲痛,心也愈發難過。她歲不知道“無論如何”究竟為何,卻也隱隱有了不詳的預感。
可汗在王殿中,看著眼前一派忙亂的預備景象。察合台將軍在他身側,麵上那一道刀疤顯得臉麵十分陰沉。
“那漢人皇帝果然算計得深。”可汗輕輕的念著。想他驍勇善戰,才能平定回紇內亂,整頓殘軍。本以為這平靜下的暗湧可以維持許久,沒料到,漢人皇帝竟然出了這個計謀。而他,卻絕不能輕舉妄動。
察合台冷冷道:“除了和吐蕃結親,臣擔心的是,北燕那股軍隊的事情是不是被漢人皇帝知道了。”
“他知道了又能如何?!若不是我回紇軍隊勇猛,怎能牽製北燕軍隊?我吞了北燕十萬大軍,理所應當。如今瀚東穀與瀚西穀的二十萬大軍,還有南部察合台將軍你的十五萬回鶻軍,加上西聯吐蕃,哼,他如何能安枕無憂!”
察合台將軍道:“隻是可憐了九公主。回鶻暗使早已安排下去了,在漢地早有布置。蜜雪乃是我的心腹,由她貼身護衛公主,必是萬無一失。”
可汗深深看了察合台一眼,道:“你做事,我放心。淩霄生長自回紇,心機較淺。我擔心的,是她被漢人利用擺布!”
察合台沉思不語,他忽然想起那個曾和他交過手的南宮衍,心頭一凜:“此次漢人使團,可是要帶南宮那對師徒走?”
“你覺得,南宮衍和南宮翊我們還留得住嗎?”可汗道,“南宮衍武功智謀在回紇一境除了將軍你,估計是無人能出其右。留虎為患,還是把他送回聖朝,去攪和個天翻地覆吧。”他冷冷一笑。當年隨公主來的護衛,他通通派人調查過底細。唯獨這個南宮衍與南宮翊,讓人摸不出頭腦。不過這也無妨,他們蟄伏15年而沒有任何舉動亦不能為他所用,一聽聞公主將赴盛京便要求隨行。那便讓他們走吧。
他遙望著門外的庭院,沉重道:“不知道,公主該有多傷心……”
公主傷心的,除了自己的女兒遠行,更有……自己的親人對自己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