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怒 46. 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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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找來了浣仙莊的教引師父教導那些玉人形容舉止。這件事在浣仙莊內掀起了新一輪的風暴。
擷善終於開始懷疑自己的推論,白雲似乎並非謹慎的人,或者說,這一次她沒有選擇謹慎保守的方式,她鋌而走險,要在浣仙莊內實行一次大規模的清洗換血。如果是這樣,擷善、趙惠和嚴庭之,絕對死無葬身之地,而素來與三人交好的人,恐怕也會凶多吉少。
正當擷善苦思對策之時,白雲來訪。
雲鬢點珠,白衣如雲,女裝的白雲,依舊飄渺沒有存在感,但是隻要留意看一眼,便再也挪不開目光,那種安寧而悠迷的氣質,令人瞬間陷入了她的、山水風光之中。
“擷善處總是如此輕鬆閑適。”白雲微笑著走過葡萄藤下,來到擷善麵前,“在這裏談論一些世俗的東西,真是罪過。”
擷善微笑對之,“不知莊主要與擷善談論何種世俗之事?”
“擷善自十五歲來到浣仙莊,如今已有八年了吧?”
擷善沒有否認,也沒有認同,隻是靜默地看向葡萄樹。
“為了什麼人留在這裏呢?”白雲像在自言自語,“擷善更向往的,是鄉野生活吧,一間小屋,一院果蔬,院外幾畦田土,再有一知己,或合筆作畫,或扶犁耕種,若是一夜星河浩瀚,便合奏一曲《逍遙》。”
“莊主果然厲害,將擷善看透了。”他並未因此慌張,反而更加從容。
“我不願意與你為敵。”這是一個非常明顯的暗示:我已經與你為敵。
擷善略有所動,探尋的目光落在了白雲臉上。而白雲眼中一大片雲遮霧繞。擷善緩緩微笑起來,“姑娘眼光犀利,事事拿捏到位。擷善自歎不如。”
“擷善,如果那個人不是千鶴該有多好。”
“你都知道了呀。”擷善依舊微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無奈,不舍,全化在彼此融暖的微笑之中。
“白雲,你知道‘出鬼’吧?”擷善緩緩開口,“十多年前,有人將一位絕世美人困在‘出鬼’之中。後來美人鬱鬱病故,而設計‘出鬼’將美人困住的那個人,瘋了。其實,真正被困住的並不是美人。即使他所能看到的,永遠隻是院中的假山流水,但他的心是自由的。而另一個人,他的心,被困住了。所以,美人死後,這個人獨住‘出鬼’。此後夜裏常有嘶嚎聲從‘出鬼’傳出。”
白雲看著溫和滑膩一如羊脂白玉的擷善,隻覺得哀傷漫天漫地。被困住的人,也包括眼前這一個如玉一般的男子。
自擷善處出來,白雲計劃著去看看小東西,順便探探那個叫做“出鬼”的院子。
途徑一片桃花林,芳菲零落,葉漸繁腴,浣仙莊的人都喜歡在這片林子裏小坐閑聊。應當說白雲是刻意經過這片桃林。
果然,林中正有人在說話。
“最近莊子裏鬧鬼,出鬼那邊每天都有很可怕的聲音。”
“就是就是,好像老虎吃人,但又不完全是。”
“你怎麽知道不完全是,你聽過老虎的聲音嗎?”
“我爹爹是獵人,你說我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麼怪物?”
“聽說回風院這兩天也鬧鬼。”
“真的假的?”
“回風院?那不是新莊主住的地方?”
“就是就是,莊主不是女人嗎?她不怕?”
“她可不是一般女人,怎麼會怕?”
“嘿嘿……”“嗬嗬……”“嘻嘻……”一陣竊笑。
“她是什麼樣的女人?”有人問。
“她就是一隻狐狸精,跟她睡過的人都被迷得神魂顛倒。要不然這浣仙莊主之位哪輪得到她。”
“就是就是,這種事情你居然不知……”聊得興起的幾人終於想起來轉頭看看問話的人。聶從容雙眉倒豎,一雙眼噴火一般瞪著那幾個口不擇言的家夥。
白雲暗歎一口氣,走了出去。本來還想再聽聽關於自己的傳聞,這個討厭的聶從容,真多管閑事。
“咦?聶你怎麼在這裏?”完全偶然經過的模樣,“正好,聶,跟我去看看小東西吧。”見聶從容不為所動,白雲隻好抬手勾上了聶從容的手臂,幾乎拖著他要離開,聶從容總不能當眾不給白雲麵子,所以不情不願地被拖走了。白雲一臉不明狀況的微笑,邊走邊對愣在原地的幾人說,“你們繼續聊,我們先走了。”
一離開桃林,聶從容便甩開了白雲,“拉我幹什麼?他們那麼說你,你都沒感覺嗎?”
“那你要怎麼做?打他們一頓還是殺了他們?”白雲冷笑,“他們也沒說錯,隻不過太低估我了。”不跟人睡,就能把人迷得神魂顛倒,這才是白雲。
聶從容愣住。
“聶,去‘出鬼’吧。”
“不去!”
“如果你敢私下處理那幾個人,那麼以後你都不必跟著我。”
“啪!”一根兒臂粗的樹枝在他手裏斷成兩截,“為什麼要這麼忍氣吞聲?你是莊主呀!”
以手扶額,滿臉困擾,“你以為我稀罕這個莊主麼?”看著聶從容怔忪的臉色,白雲還是笑了笑,“我們去看小東西吧。”
泄去一身憤怒暴戾的聶從容,居然讓人覺得有些脆弱,隻是這一點,白雲並沒有發覺。
“出鬼”是一個非常大的院子,還未進院門,聶從容就提醒白雲,“進去之後不能關上院門,否則我們就出不去了。”這一點白雲並不意外,因為以小東西的天性,不可能在一個院子裏待這麼久而不跑出去搗亂,除非它出不去,所以白雲才有一探“出鬼”的想法。
“為什麼?”白雲問。
“這院子裏有陣法,大門隻能從外打開,門一關,院子裏的人連門在哪裏都找不到。”
“你怎麼會找到這種地方?”白雲笑道。
“我問過歸有涯,他告訴我的。不過如果是歸有涯被關在這個院子裏,他是可以出去的。”
“原來歸有涯懂得陣法。”白雲略一思想,又道,“聶,你在門外等我,半個時辰後,將門打開。”白雲推門進去,不等聶從容再說什麼便將“出鬼”的院門合上。
果不期然,大門一關,白雲頓時陷入一片幻境之中,幻境的出路,正是院中主屋的方向。而小東西聽到門響,便撲了出來,見是白雲,更是興奮,一躍撲在白雲身上。小東西比之前大出整整一圈,這麼一撲,白雲支撐不住,隻能後退,直到背後有了障礙物才停住,不過她記得自己是站在門口,但後背貼上之物,感覺卻像是院牆。
白雲將小東西放下,而後寵溺地摸摸小東西的頭,小東西習慣性地用腦袋摩挲白雲的手掌,愜意地低叫一聲。
站在主屋門口,向院中看,院中假山小亭,別致可愛,當初住人之時,定然還有流水細細,這樣美麗的院子,肯定是為心愛之人準備的,隻是,那個人住在這裏,如果不懂奇門遁甲八卦陣法,便永遠無法自己走出去。
在台階上坐下,小東西便靠在白雲腿側,白雲輕輕撫摸著小東西的腦袋,小東西一直舒服地低聲叫著。
“小東西,隻有你這麼單純的生物才能在這個精美的大籠子裏生存下去。然而,你終歸是要回去山中,獨霸一方為王。”
小東西似乎聽懂了白雲的話,不再歡快的低呼,一雙琉璃眼,專注地看著白雲,仿佛再說著什麼。
白雲再度摸摸小東西的下巴,“怎麼了?”
小東西搖搖腦袋,琉璃眼極其認真。
“你是在說你不會離開我嗎?”
小東西居然在點頭。
白雲愕然,隨即自嘲的笑笑,小東西即使是山中獸王和草原獸王的後代,也不可能有這麼聰明。
小東西複將腦袋垂在前蹄,懶洋洋地臥著,琉璃眼半眯,細睫毛疏疏地蓋住眼睛,那姿態真是溫柔呢。
“小東西,我很想他。”那樣溫柔的姿態,令白雲忍不住傾訴的衝動,“我現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有一天能和他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可以聽到他的消息,知道他每一天都過得很好。我希望自己自由,會被人尊重,會有一定的成就告慰平生。但是,這兩個願望,實現起來,好難啊。”
“大姐說那樣的過去並不可恥,並不能令我不慈悲。那樣的過去足夠令我心有戚戚。我裝作很坦然,不在意那些人說的話,這樣我才能堅持下去。很累,很辛苦。為什麼要逼我離開觀月樓?如果我還在聖城,我一定不會變得這麼不知足。我會安安穩穩地呆在那裏,雖然卑微而屈辱,但是在我老死之前,我可以憑借關於他的隻言片語,簡單地活著。小東西,我好想他,想得心都要碎了。但他恐怕早將我忘掉了。他的皇後,那麼幹淨……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他是一國之王,如果我刻意去打聽,我一定能夠得到他的消息,但我都不敢去打聽。有我這樣的人喜歡他,關注他,都是他的汙點吧。我要用多久的時間才能回到聖城,我要怎樣做才能不這麼想他?”
白雲眼中迷霧沉墜,仿佛馬上就會凝結成水,落成山中雨。
他說,“記住,我叫神嵐。”
他說,“今日我來,是要帶你離開觀月樓。”
“磅——”“出鬼”的大門被推開,“白雲你還好吧?”聶從容的聲音裏居然有幾分急迫。
“聶,我現在出去。”眼前的景物便是煙霧一般緩緩散去,假山布景中間露出一條石子路,通向大門,聶從容正在門口看著自己。微笑便自然而然綻放在嘴角。
輕輕拍拍小東西的腦袋,“小東西,我還有事要忙。閑了我再來看你。”
小東西嗚嗚叫了兩聲,忽然甩腦袋,甩開白雲的手,跑回主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