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怒 39.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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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仙莊基本安定,白雲便來到了笑語茶樓。
笑語茶樓坐落在礎金城南,一棟兩層木質小樓,小兒上下照應時,自木樓梯上“蹬蹬”跑過,倒也別有一番韻致。一樓是普通的茶桌,幾人一桌,上得茶來,任君談飲,二樓則是風雅的隔間和少數靠窗的雅座。白雲坐在雅座中,望著樓下的繁榮街景。
笑語茶樓剛好在街道的轉角處,行人比之他處更多,所以聚集了許多攤販,熙熙攘攘,喧喧嚷嚷。位置這麽好,笑語茶樓背後的人肯定與官家皇家關係很好,除此以外,白雲實在看不出笑語茶樓哪裏還值得“戰戰兢兢地討好”。
街上有一群人招搖而過,周圍的人,不管是攤販還是行人都迅速避開。那群人甚至直接在攤位上拿走貨物,但攤販們卻不敢多言。白雲笑了笑,不管在哪裏,都有這種痞子,如同虱子一樣寄生在普通百姓中。白雲看著那群人越走越近,心想,不知道這些人敢不敢觸笑語茶樓的黴頭。
白雲叫來小二,先付了茶資,然後說,“小二哥,我下樓去接我朋友,這桌子先給我留著,茶資定然少不了的。”留桌這種事情,在茶樓經常有,小二自然爽快地答應了。白雲長身下樓,出得茶樓,正好與那群痞子碰上,她故意低頭走路,看似不經意地撞上了其中一位老大模樣的人。
那人長相粗獷,白雲一撞之下竟沒有絲毫挪步,反而是白雲自己被反彈,連續後退兩步。白雲也不道歉,繞開對方,便要向前去。
這些痞子極為符合身份地攔住了白雲的去路。“撞了我家老大,就想走了嗎?”
白雲抬起頭來,一雙眼微微睜大了些,露出頗為不解的神色,“好像是他撞了我吧?”男裝的白雲顯得有些蒼白孱弱,穿的衣服也是舊的,聲音也軟綿綿的,一看就很好欺負的樣子。
那說話的痞子一聽白雲的話,就冷哼一聲,“少廢話,乖乖給我老大道歉,不然別想從這裏過去。”那老大則斜著眼俯視白雲,一臉理所當然。
白雲皺緊了眉,嘴巴也撅了起來,擺出一副極有骨氣的模樣,“我不會道歉,我沒有錯。”
聽了白雲的回答,周圍的看客都來了精神,他們無一不在猜測,這是哪裏來的鄉巴佬,不但不知礎金城的狀況,而且性格耿楞。白雲心裏暗暗思量要如何激起對方的火氣,於是不等對方開口,她又說道,“如果要道歉,也是他向我道歉,我被他撞得差點摔倒。”白雲伸手直指那個老大——這個動作在紇儀來說,是相當侮辱人的,再加上白雲故意擺出一副據理力爭的模樣,神態一點都不囂張反而認真而單純,搞得似乎錯了的確是他們。
那個老大被成功激怒,“撞了人還不講理!我孫若凡難得講理一次,還趕上你這麼個不知死活的主,好,爺爺我成全你,兄弟們給我上,打殘了這個不講道理的慫貨。”
老大一聲號令,痞子們蜂擁而上。白雲一看大事不妙,大叫一聲開始亂竄,躲避群毆,但周圍的人無一不怕被株連,一個個馬上躲得遠遠的。百姓對這些人的懼怕,正好幫了白雲的忙,她竄過幾個攤位後,直接竄入了笑語茶樓。
預料之中的“奇跡”出現了,那些人立在茶樓門口,不敢再前一步。
白雲探頭看了看,順便向那個老大撅撅嘴,露了一個很無辜很純潔但足夠挑釁的表情。白雲拍拍衣袍,很書生地踏著木台階走上樓去,坐回了自己先前留的茶桌。端起一杯茶,弱腕輕轉,茶水便自窗口傾出樓去。稍時便聽見樓下有人大叫起來。白雲自窗口微微探頭出去,再次無辜而純潔的撅撅嘴。
白雲收回頭來,便聽見樓下發出一聲極為不雅地嘶吼。
嗬嗬,當街挑釁的事情,還真是有趣。
“是孫老大啊。”樓下傳來一個客氣卻又有些傲慢的聲音,“不知孫老大在我在笑語茶樓門口,是準備進來喝茶,還是等人?”
“嗬嗬,柴掌櫃客氣客氣。方才有個小子與我有些過節,躲進茶樓裏去了。”
“孫老大該知道,進了茶樓的都是柴某的客人,所以,還請孫老大忍讓一時。待客人喝完茶出得茶樓門,再計較。”
“柴掌櫃說得是。我馬上走。”說罷,烏泱泱一群人馬上離開了。
白雲緩緩喝著茶,嘴角不經意間勾起一個微笑。
正當白雲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無暇他顧之時,有人說話,“這位公子,我可以坐這裏嗎?”
白雲聽聲抬頭,一個人站在桌子對麵,正微笑地看著自己。白雲回了一個微笑,點點頭。那人在對麵坐了下來,自茶桌上拿了一隻茶杯放在自己麵前,不等他自己倒茶,白雲已執起茶壺。
素白的手,紫砂的茶壺,細細壺嘴流出碧黃的茶水,緩緩注滿茶杯。
“這一壺大鸞的春碧茶,還算合姑娘口味吧?”這個人三十七八的年紀,有些發福,肚子也比較大,不過整體看來卻沒有那種腦滿腸肥的感覺,皮膚不黑,還有些發黃,不過穿了一件暗黃的袍子,便看起來精神了很多,眼角額頭有些細細的皺紋,說話或是笑的時候,兩腮會露出渾圓的酒窩,眼神狡黠,令人防備卻不會令人討厭。
“我不懂茶。”白雲緩緩咽下茶水。
“閣下還真是坦白。不懂茶卻來笑語茶樓喝茶,閣下莫不是故意來我這茶樓攪事的?”
白雲喝茶的動作停了一下,隨即笑道,“原來是柴掌櫃。”
“姑娘眼力不錯。”
“柴掌櫃謬讚了。白雲在柴掌櫃麵前,隻能是班門弄斧了。”
“姑娘剛剛接任浣仙莊主,不在莊內主持事務,卻來我這小茶館消磨時光,倒令柴某費解了。”柴掌櫃品著茶,神態安詳。
“前任莊主將浣仙莊管理的很好,白雲接手,按著之前的規矩做事便可,所以便能得空來茶樓小坐片刻。”
“歸有涯還真是瀟灑,說不做,就走了。”柴掌櫃的話裏聽不出責怪或是怪罪,不過他端著茶杯的手卻開始緩緩地轉動杯子。
“作為一個突然恢複記憶的人,覺得無法適應也是應該的。”白雲模棱兩可地回答。
“是他讓你來這裏的嗎?”
“他提到過這裏。”
“我也不跟姑娘打啞謎了。”柴掌櫃的眼中透出點點光芒,“浣仙莊的莊主是誰,我們並不關心,我們關心的隻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們原有的一切,是否能夠保有。”
“今日白雲至此,便是為了表明立場,歸有涯留下的,我不會損壞,隻會改善。”
“嗬嗬,姑娘如此明理有才,真是浣仙莊的福氣。”
“能得掌櫃您的指導,是白雲的福氣。”
“哈哈哈哈——姑娘真是個妙人兒,有姑娘常來這笑語茶樓,笑語茶樓才算名副其實地笑語不斷。”
“能笑語不斷,也是白雲的希望。”停頓一下,白雲繼續說道,“女子一生所求,不過是安居一室,衣食無憂,若有良人相伴終生,便足以笑語不斷。白雲所求,亦不離此。”
柴掌櫃玩味地看了白雲一眼,“不知姑娘所求良人何在,居然讓姑娘來到紇儀,還攪入了浣仙莊這一汪碧水之中?”
白雲緩緩咽了一口茶,“掌櫃可能已經知道白雲的身份,即使現在不知,很快也就能知道了。”她不去看柴掌櫃的表情,隻是有些局促地觸摸著茶杯,素白的手指和剪得非常整齊的指甲在杯口緩緩摩挲,“良人已經無從找起,所以想謀一份還算不錯的事情來做,為自己的一生尋一個保障。”白雲這些話,正是自曝其短,她初入紇儀便接手浣仙莊,無以取信於人,隻有這樣做方才有勝算:待那些人將自己的過去調查清楚,知道自己是觀月樓妓、嘉棠逃犯以後,他們便會認為有了挾製自己的籌碼,彼此之間的信任才能夠建立。
原來,那些殘破的過去,還有這樣的用處。原來,將自己的弱點和痛苦擺在人前,並不是想象中那樣難過,反而在想到這些能夠自己帶來的益處時,心裏還隱約有些興奮。
那樣的過去,並不可恥,那樣的過去,也不能讓你……不慈悲。
隻是,那樣的過去,注定,我無法成為我最想成為的那一種人,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聰明才智,所有的忍耐毅力,最多隻能讓我無限接近那裏,卻永遠都無法到達。
“如果姑娘好自珍重,這保障,自然是會有的。”柴掌櫃緩緩站了起來,“姑娘且慢用,我先告辭了。”
白雲也站了起來,“掌櫃慢走。”
“對了,要提醒姑娘一句,孫若凡留了人在樓下,等著姑娘喝完茶。”
白雲微笑道謝。
白雲剛離開笑語茶樓,便有一群人圍了上來。白雲道,“走遠一點再教訓我可好?笑語茶樓這樣的清雅之處,可不適合沾血。”
“少廢話,走!”
白雲也不多說,大大方方地隨他們向城東走去。
孫若凡的老巢是一棟四合大宅,院中有幾棵過百年的樹木,隨著清風搖擺,向時光述說著變遷興衰。
“孫老大請我至家,客氣,實在客氣了。”
孫若凡眉峰挑了挑,看向白雲,“死到臨頭了還敢跟我耍嘴,你膽子不小啊。來呀,給我狠狠打這廝,誰的棒子不沾血,我掀了他家房頂。”
“慢著!”在手下人應諾之前,白雲搶先開口,“孫老大不問問我是什麼人,就要動手了麼?”
“你能是什麼人?”雖然這麼說,但孫若凡看白雲的眼神卻有了微妙的變化。
“不管你想要什麼,我都能讓你得到。”
孫若凡雙眼一亮,“此話當真?”
白雲臉上的微笑更深了一分,她點點頭,“你想要什麼呢?”
“錢,我要錢。”孫若凡還沒開口,旁邊立著的一個手下便迫不及待開口了。孫若凡瞪了那個手下一眼,再轉頭回來看著白雲,“你沒騙我?”
“當然。”白雲看著孫若凡臉上露出期盼的神色後,又道,“我可以讓你們得到你們想要的一切,不過,天下沒有免費午餐,你們也需要讓我得到我想要的。”白雲的微笑如同蒙了一層水霧,充滿了未知的誘惑和迷離的危險。
“你到底是什麼人?”孫若凡問。
白雲笑而不語,從容而斯文地立在屋子正中央。有些時候不需多說,隻要安靜地展現自己的自信和驕傲,就能夠取信於人。
孫若凡不斷打量白雲,他的手下則聚攏在他的周圍,低聲說著什麼。良久之後,孫若凡終於如釋重負一般開口,“好,隻要你能讓我們得到我們想要的,你想要的我們也會奉上。”
白雲點點頭,說道,“三日後,你一個人來浣仙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