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攻陷三城已有一月有餘，卻不見子息有進一步的動作，祈昂幾次問他，他隻是說再等等，其他的一概不說。子息不說他也不再問了，屬下們都很著急，他卻開心的陪著子息到處走，一點兒也不擔心。子息停下來，很奇怪地打量著祈昂，說，“其實這一次我也沒把握。”難得看到子息這個樣子，祈昂心中一熱直接將子息擁入懷中，”你不必太在意的，如果不行，我們直接開戰就是，別忘了，我可是英勇無敵的大將軍。”
    “你知道我要攻的是那座城麼？”
    “不知道。”
    “鹹京。”祈昂有一瞬間的顫抖，之後依舊緊緊抱著子息，可這一瞬的動作子息是清清楚楚感覺到了。
    鹹京，它的出名就是它一反常態，鑄造了三層城牆。三層城牆，這是九淵絕無僅有的情況，這層多出來的城牆叫血城。當年城主違背常理修建新城，臨近各國恐其強盛，時遣人騷擾邊界，甚至屠殺建造工人。即使如此，血城還是建成了，染盡工人之血。而守住這座城池的則是九淵三大名將之一的莫忠宇，這樣的一座城，任是誰都沒把握能攻下來。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麼？”
    “我正在想啊，真是煩透了。”子息的神情並不太好，祈昂心疼地撫著他的前額，“不要太心急，我們有的是時間。”
    “我不要，我不要待在這裏，這裏讓我透不過氣。”祈昂愣住了，這裏是戰場，他一直認為隻要子息在他的身邊他就足夠了，他卻忘了身邊的這個人並不喜歡這裏，對於子息的愧疚感瞬間占據了祈昂的心。子息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大將軍，我沒事兒啦，反正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去了，隻要攻下鹹京我們就可以回去了。”祈昂明白這話的意思，鹹京是冉國都城前最堅實也是最後的屏障，兩城還共用一水源，再著鹹京是軍事重地，拿下鹹京就等於挫敗了冉國，子息一心所想必是如此。可祈昂卻沒有了鬥誌，這樣一場戰爭，這樣一個決定，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對了，子息是不是真的快樂。
    “子息，和我在一起你真的開心麼？”子息想不出祈昂竟會這麼問，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如何回答，隻是恩了一聲，轉過頭看別的東西。祈昂也不再問，兩個人就這麼悶悶地回到營地。
    這是唯一一次，兩個人已經有好幾天未見了。祈昂總覺得自己欠子息的，不知道如何開口，子息則是在想怎樣攻下鹹京。他不是不知道此次的風險，可他別無他法，不管如何定要賭他一賭。
    等子息將計劃告訴祈昂時已是十天之後，計劃很簡單，是一出車輪戰，祈昂不確定此法的成功與否，子息卻道此法最適合：“城中守軍是國中最精良的部隊，對於我們這樣的小計他們自然不放在眼裏，可我們也並不是簡單的一個車輪戰，從現在起我們將原來的十人一灶變為十五人一灶，等一輪下來，午飯時間，再將十五人一灶變為五人一灶，此計才算成了。”
    “你腦子裏還有多殺這樣的小計？”
    “要多少有多少。”子息一笑，祈昂沒有再耽擱，立刻吩咐了下去。
    過一日，大軍壓城，莫忠宇對於子息的計策不無防備，卻不料黃昏之時，軍心已散，對此莫忠宇毫無辦法，再加上外圍糧食無法運到，城中所需短缺。就在他無計可施之時，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你是誰？”
    “在下雷空。”
    “你來此所謂何事？”
    “替將軍分憂。”
    “你怎麼就能證明自己不是敖軍的探子？”
    “無需證明，將軍等我把話說完就知道了。”
    “你說。”
    “敖軍的軍師是叫爾仲吧。”
    “是。”
    “明日戰時，你將我懸掛於城門上，就說抓了我，讓爾仲退兵，他們必退。”
    “你怎麼就能確信他們就會退兵？”
    “因為就算是他自己死了他也不會看著我死的。”雷空望著天，回想過去種種，輕歎一口氣，道：“將軍信是不信？”
    “看來我隻能一試了，隻是你和他之間？”
    “這個是在下的私事。”
    “好，生死一戰就在明日了。”
    一大早祈昂就跑到子息的帳中，最後確定了計劃後，全軍出發至城下，列陣，蓄勢待發。可城中卻無多大反應，子息感覺異常，祈昂正想發令，城樓上卻多了幾人，其中一個還被捆綁著。
    “爾仲，你看好這是誰。”手一揮，兩個人將雷空帶出，綁在城門上。爾仲倒退一步，記憶如水噴湧而出，一幕幕讓他的心沉入海底，他努力保持鎮定，道：“你想怎樣？”
    “退回去，否則我就殺了他。”
    “好，我退，來人。。。。。。”這次，子息被祈昂阻止了，“不準退，爾仲，你該知道為了這一戰死了多少人，怎麼可以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退兵？”
    “他不是不相幹的人。”
    “那他是誰？”
    “他是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即使我死了他也一定要活著。”
    “爾仲，這一次，我不會聽你的。”說著拔出了箭，對準城門上的雷空，子息擋在他的麵前，眼中是懇求的神情，“不準傷害他，算我求你，祈昂，退兵吧！”祈昂看著子息，似乎想從他眼中知道那個人是誰，那個子息一心想保護的人是誰，這一戰不隻是他們的戰爭，還是所有士兵的戰爭，是所有人一起努力的結果，他沒有決定撤退的權利，眼下，他除了攻城別無選擇。祈昂推開子息，身後兩人拉住子息，箭射了出去，子息覺得自己的生命也在消失。
    那個人真的就這麼消失了麼，他不是說要保護自己的麼，他不是說他會永遠在自己的背後的麼，可現在呢？
    “小心！”子息被一個人撲倒，接著他才發現那是祈昂，一支箭穿透了祈昂的身體。子息的身體僵住了，沒有任何的表情，似乎靈魂已經消失了，他衝著祈昂笑，那種天真無邪的笑，嘴裏喃喃著“騙子，騙子，你們都是騙子。。。。。。”接著抽出祈昂的佩劍瘋也似的衝向敵軍，如果祈昂死了他活著做什麼，如果雷空死了，他還期望老天對他有多公平，既然我已傷心到這等地步，我不怕這滿身的血債，死，我也要跟他們死在一起。
    子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麵雷空的身體裏插著一支箭，悲傷的問子息為什麼要殺他。還有祈昂，將箭從身體裏抽出來又插回去，一遍遍的說“子息，你看我沒事”子息心痛得如同自己已然死去，眼淚不自主流下，口中低喃：“不要，不要。。。。。。”
    等他醒過來時已是幾天以後了，鹹京攻下來了，莫忠宇自殺了，至於那個懸掛在城門上的人則是無人過問，是生是死無從知道。
    那天當飛星他們找到他們時，子息身上有多處傷痕，祈昂的傷更重，箭插在身體裏，卻沒有軍醫敢拔。子息平息住自己的心情，來到大帳之中，祈昂已經消瘦得不成樣了。子息握著他的手，心中竟忽然不再悲傷了，等祈昂死去，他也就可以跟上他，和他一起去輪回，或許趕幾步還可以追上雷空呢。
    “我不準你死？”祈昂堅定的說，他明白子息所想，命不由天，他或許今晚就會死去，可是子息不能死，不可以為了他死，他還要在這個世上活幾十年，替他去看那萬千世界，去建一個太平盛世。
    “好，我答應你。”子息想自己才不和他計較呢，等祈昂死了，自己再死他又怎會知道，反正他是沒辦法丟下自己的。子息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祈昂的手，希望這樣溫馨的時間可以一直持續下去，不要停息。他明明很努力了，可老天爺看不得他幸福，一定要讓他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就算是最後的依靠也不留給他，可他不恨。
    “快去準備準備吧！”
    “準備什麼呀？你怎麼放他進來的。”
    “他說他可以救大將軍。”
    “我說的你沒聽到麼，還愣著幹嘛。”
    聲音是從外麵傳來的，隨著聲音進來的是一個書生模樣的人，他徑直走向祈昂卻被子息攔了下來。那人對著飛星道：“如果不想你們將軍死，就把這個人給我架出去。”飛星和寒劍自然知道眼下救祈昂是最重要的，一左一右，把子息往外麵拉，子息仍不罷休，喊道：“如果你救了他，我就殺了他。”
    那人隻當沒有聽到，吩咐士兵準備了些東西，就叫人都出去，飛星他們也沒有其他辦法，就隻能聽他的。子息仍不罷休，和飛星大打出手，卻無法接近大帳。飛星對子息的做法很費解，可子息的眼中顯現的明明是傷心。
    一個時辰過後，大帳裏終於有了動靜，書生模樣的人走了出來，道：“你們的將軍已經沒事兒了，記得給他換藥。”子息趁飛星不備，衝到那人麵前，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為什麼救他，我說過不允許你救他。”
    “如果你不想為你所做的後悔就不要再問我。”
    “是麼，我最後悔的就是認識了你，淩楚，我恨你。”
    “我知道。”聽到這麼一句不冷不熱的話，子息放開了淩楚。淩楚理理衣服，道：“我們可以找個地方談談麼？”
    “好，我看你還能說什麼。”
    來到一個安靜的地方，淩楚忽然扯開了自己的衣服，一道傷疤橫貫在胸膛之上。子息驚訝地道：“你怎麼會受傷的？”
    “是你的侍衛長刺的，那個時候我正好去找你，想讓你想辦法去救雷空他們，可是你不在，你的侍衛長以為我是害你離開離的，所以刺了我。後來我說明一切，他幫我進到雷家穀去救雷空他們，隻是那時已晚，未救下幾人。而侍衛長因為救我死在了雷家穀。”
    “原來是這樣，淩楚，你來這裏。。。。。。”
    “我是跟著雷空來的，當日救醒他後，他就離開了，他一直認為是你下的命令，是你害得他家破人亡，所以就想找你報仇，這次也是他設計讓你退兵的，卻沒料到祈昂會不顧你的想法直接攻城。”
    “那你以後怎麼辦？”
    “去找雷空，我必須向他解釋這一切。”
    “那我呢，我知道我錯怪你了，可能不能留下？”子息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淩楚捧起他的臉：“子息，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即使不在你的身邊，我依舊是你的依靠，我會回來的，等雷空的事解決以後我會回來，在你的身邊保護你。”子息點頭，似乎心中已有無限的勇氣和幸福。
    祈昂恢複得很快，就像子息說的他就想有九條命，怎麼樣都不會有事兒。子息想到自己差點兒就失去祈昂，心有餘悸，無時不刻不守在祈昂身邊，祈昂很不服氣大夥兒都把他當病人看，可一碰到子息的眼神就隻好聽話。祈昂的傷是沒事了，子息卻再也沒有提及雷空，祈昂幾次想問，最後還是什麼都沒問。
    攻打冉都是在祈昂傷好以後，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當兩人站在冉都城樓上時，心中的興奮是無法言表的，努力了那麼久，這一切的勝利是那樣的順理成章。
    “子息，我們可以回去了！”轉身看著祈昂，子息笑著點頭，祈昂拉住子息的手指向敖都的方向，“總有一天，我們可以一起傲視九淵，到那時，子息，再沒有人可以將我們分開。”子息反握著祈昂的手，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幸福的光芒。沒有一刻像現在一般讓子息無法忘懷，沒有一刻像此時他心中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