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長夜漫漫思何期
    水家祠堂裏，祖先靈位前，兩支巨大的蠟燭燃燒著，不時發出噼啪聲。柳川靜靜地跪在蒲團上，看著先祖靈牌出神。
    就在幾個時辰前，他獨自一人回到了水幫，意料之中地迎接了祖母的怒氣。
    “你到哪裏去了，這個時辰才回來？”太夫人重重地一擊拐杖，滿臉怒容地看著自己。
    “不是您讓我去相親宴的，我本來就不想……”柳川避開祖母的視線，悶聲回道。
    “還敢頂嘴，你長進了是吧，剛回來就惹禍！我可沒讓你去得罪其他幫派。”
    柳川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怎麼，沒話說了？你還沒回來人家就已經告上門來了，自己看看吧。”兩封信扔到了柳川腳邊。
    柳川打開一看，一張是翼幫的梁三小姐，指責他搶奪自己的奴倌，要討回來。另一張則是洛幫的何長老，責備柳川宴會失儀，暗示水家是否是輕視本幫，不想結親。
    “奴倌是怎麼回事，還有陸姑娘呢？你給我好好說清楚。”
    “……”柳川一時心中千頭萬緒，他知道惹怒兩家的後果絕不小，但是既然已經做了，那就不想後悔。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嗎？來人！”太夫人手一揮，招進來幾個下人，一副要追查到底的樣子。
    “祖母息怒，那奴倌……我已經遣走了，餛……陸姑娘我也托朋友照顧了，一切責任都在我，請祖母責罰。”柳川知道太夫人的厲害，不知白天的事她清楚多少，隻能先攔下來再說。
    “是嗎？奴倌是不知去向，陸姑娘是離開了，川子你以為我這麼好哄嗎？”
    “不是，您知道我是不想相親的，所以路上撞見那奴倌就攔下了，然後故意去破壞相親宴的，全部都是我任意妄為，所以任您處置。”柳川立馬跪了下來，隻求太夫人不要再追究下去。
    “之前沒見你這麼低聲下氣，為了她你可真是盡心啊！”太夫人冷哼一聲，“可是那奴倌不抓回來，不好向翼幫交代吧，”
    柳川知道會變成這樣，但他明白事情蒲雨已經攬下來了，因此不管真相如何也不能把木蓮交出去，頂多在其他方麵補償。
    “聽說你遇到喬府的醫師朋友了啊，怎麼不請回來坐坐。”太夫人的話一出口，柳川心中就動搖了，自己的一切在太夫人麵前仿佛都無所遁形。
    “求祖母恕罪，川子知道錯了，請您不要把他們牽扯進來。”柳川壓低身子，急切地向太夫人叩首。
    “真是沒用，你這麼簡單就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以後還怎麼率領水……”太夫人覺察失言，突然停了下來，倒是讓柳川有些不明白了。
    “總之，我們水幫是純翰第一大幫，當然也沒道理向別人示弱，奴倌不還也罷。”不知為何太夫人突然轉移話題，語氣也緩和了許多。
    “謝謝祖母，我……”不管怎樣，柳川都鬆了口氣，他把蒲雨放在賀鳴那裏看來是沒事了。
    “別謝那麼早，先罰你到祖先祠堂去跪一夜，今後為了水幫你要做很多事情的，不可再拂逆我的意思，否則……”
    ******
    柳川歎了口氣，之前祖母雖沒有說完，但他也明白其中的含義了，若再不聽話，蒲雨他們肯定就有麻煩了。
    柳川承認太夫人很精明，但是也不至於清楚木蓮的來曆。當下又沒有證據，如果告訴了祖母，隻會讓她更針對蒲雨吧，所以思來想去還是緘口不言。
    說來當時宴會上還有個麵具男，當時因見著賀鳴，一時忽略了，現在想來總透著古怪，可唯一比較安心的是蒲雨有賀鳴在身邊，當時雖然隻是跟賀鳴眼神交流，但他應該明白自己的意思。賀鳴雖然平時輕浮，但關鍵時候還是很有用的，木蓮有他在一旁看著，暫時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有問題的應該是自己吧，明明自己喜歡的是她，可還沒說出來卻被誤會，不知現在怎樣想自己呢。
    柳川不由得一陣苦笑，心想這樣不是很好嘛，目前這種狀況，她要是跟著自己，不定會出什麼事情……
    突然吹過來一陣風，燭火閃爍了兩下，倒映在牆壁上的影子也隨之晃動起來，好似柳川那不安定的心。
    柳川晃了晃頭，仿佛要驅散心中的不安，他想要安定心神，於是努力看向靈牌，可是隨即想到的事更讓他心裏難受。
    因為，目光所及之處沒有母親的牌位。純翰國明明是以女性為尊，可是單單自己的母親不能進入祠堂，就因為是異國女子，還真是可笑啊。
    沒有母親的祠堂自己為什麼還要跪拜呢？柳川思及此，突然一陣憤恨，立馬就想離開。然而正要站起來卻發現身子動不了了。
    絕不是跪久了身體僵硬的緣故，因為柳川發覺自己整個身子都極其疲憊，而且睡意一陣陣襲來，沒等想明白就歪倒在地了。
    “看來藥見效了呢，太君真打算依我說的安排嗎？”朦朦朧朧聽到一個女子聲音，但柳川已經沒法思考是誰了。
    “當然，目前的形勢隻有下猛藥才行，川子本來性子就拗，不趁這次糾正過來，水幫就沒有將來了。”
    “太君考慮得周詳，不過沒想到他還有喬府的朋友，這次把他們也拉下水的話就事半功倍了。”
    “洛君才是深謀遠慮，設計巧妙的話他們肯定會站在我們這一邊的，隻希望川子能爭氣一點兒。”
    “不要小看您孫子在危險時刻的爆發力哦！那事不宜遲，趕緊行動吧。”
    ******
    賀鳴早就回了房，但是卻怎麼也睡不著，因為他很清楚喬青夢的想法，不過自己當然不會去回應她。雖然別人詫異他的態度變化如此之大，但這才是他的真正麵目。
    以前他一向遊戲人間，裝作玩世不恭的樣子，不過那都是假象。至今為止，賀鳴也遇到過不少女孩子，但是一旦發現她們要對自己有所期待時，他就會毫不留情地拒絕別人。
    “這次也應該不例外才對，可是我為什麼還留著這個東西呢？”賀鳴躺在房間裏，手中提著一盞精致小巧的荷花燈，花蕊處寫著一行小字：“夢與鳴永遠在一起”。
    “永——遠——嗎？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果然是人如其名啊，隻會做夢的大小姐，我也該厭倦了才是。”賀鳴甩手想把荷花燈給扔了，但動作卻在半空中停住了。
    “留著也未嚐不可，這樣你的夢就找不回來了……對，就隻是這樣。”賀鳴不斷說服著自己，看著燈裏的燭火漸漸熄滅。
    此時卻傳來急急的敲門聲，賀鳴一驚，心想自己也太疏忽了，現在才發覺門外有人，一時慌亂就把荷花燈往床頭櫃子裏塞。
    接著門被推了開來，最初的驚呼之後，月光下照見了兩人的臉，彼此都鬆了口氣。
    賀鳴很快調整好狀態，他不留痕跡地遮住身後的櫃子，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容：“這麼晚了你跑這裏幹什麼？莫非……”。
    直覺告訴蒲雨，不能讓他掌握主動，於是她馬上反擊道：“你……你才是大晚上偷偷摸摸藏什麼呢？”
    “我哪有藏什麼，倒是你不經我同意就闖進來，能否解釋一下。”賀鳴雙手抱胸，好笑地看著蒲雨。
    “明明是你行為奇怪，我是感覺可疑，怕有小偷才衝進來的，對了，這麼晚了你衣服都還穿得這麼整齊……”
    “你好好看看外麵，現在船可是離岸了，有那個小偷這麼笨……”賀鳴突然停頓了一下，別有用心地說起曖昧的話來，“對了，你原來是怪我這麼晚了衣服還沒脫啊，要不要我現在給你展示一下啊。”
    “你，下流……”蒲雨看他竟然真的開始解腰帶，氣呼呼地往外就走，剛出來身後的門就被關上了。
    中計了，蒲雨這才發現上了當。懊惱的同時，她開始回想起剛才的情景，她記得當時櫃子還沒關好，露出了花瓣一樣的東西。
    對了，不就是花燈嘛，蒲雨靈光一閃，聯係喬青夢的話，很快明白了怎麼回事，心想：賀鳴啊賀鳴，你欲蓋彌彰，反而讓我知道了你的秘密，看來以後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