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宮刑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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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漸暗了,月亮如一彎銀鉤似的掛在東邊的夜空上。自我沐浴完畢之後,除了南薰殿門口有兩名站崗的侍衛之外,再沒有一個人出現在這兒,殿內外都異常地安靜。我從更衣後便一直躺在軟榻上等著皇帝賜下的毒酒,心裏十分平靜。
    終於殿外傳來了腳步聲。來了。我心裏暗想。
    小宮女推開殿門,在殿內點上燭火,還了室內一片光明。高力士領著四個老太監前來宣旨:“白葉蘭聽旨。”
    不是已經下旨賜死了嗎?還宣什麼旨呢?我從軟榻上坐起來,靜靜地看著他們。
    高力士見我沒有跪下領旨,眉頭一皺,也沒多說什麼,徑自宣讀聖旨:“白葉蘭乃皇族貴胄之後,穢亂宮闈之事也非自願,朕念其年幼,著免其死罪,處以宮刑。以正視聽,以儆效尤!”
    宮刑,在古代刑法中,是肉刑中最重的。所謂“男子割其勢,女子閉於宮”指的就是這種刑罰。受刑者不但肉體痛苦,而且心靈受辱。李隆基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想了想,笑了出來。這個道理太簡單了,目前我是太平公主唯一的嫡子長孫,殺了我會引起朝中的某些老臣的非議;不殺又怕公主的舊臣利用我趁機作亂。對我施以宮刑,性命雖然還在,但已經是個不能入道的廢人,對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來說已經不具備奪取天下的價值。他這招使得真夠高的!也夠陰損!
    高力士讀完聖旨接著說:“公子,陛下說了,公子受刑之後,在國公府養傷百日。待傷勢穩定後,著公子即刻離京,如無奉詔,終身不得入京。”說完,他便示意兩個老太監過來押我。
    我站起來,阻止他們碰我:“不必了,我自己走!”
    南薰殿的大門已經敞開,高力士率先走在前麵,四個老太監將我圍在中間跟在後麵。出興慶宮的路必經沉香亭,遠遠地便看見兩個人影站在亭子裏。是敬之和林福。隻見他雙手抓住亭子的欄杆,目光緊緊地追隨著我。距離太遠了,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我能感受他內心的痛苦。林福亦步亦趨地緊跟他,防止他做出不理智地事情來。
    記起小時候跟媽媽學唱的李商隱的《無題》,我高聲唱了起來: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那歌聲唱者傷心,聞者流淚。我淒然絕豔地笑開了,敬之,再見了,好好保重自己!今生但求再見有期。
    實施宮刑的房間名為“蠶室”,也就是最早的無菌室概念。室內沒有窗戶,溫度較高,在房間的正中央放置著一張類似手術台樣子的床,旁邊的桌子上整齊的擺放著手術需用的各種工具。
    兩個老太監將我按倒在台子上,讓我半臥仰躺著,然後將下腹及雙股上部用白布紮緊、固定。其中一個老太監端著一碗藥汁送到我嘴邊,說:“喝了吧,呆會就不會那麼疼了。”
    我順從地喝了。這麻醉湯很快就起了作用,我有些迷迷糊糊地睡去。但還是感覺到有一個抓住了我的雙手,一個人用力按住我的腰部,一個人褪下我的褲子,一個舉起先前放在桌上的那把呈鐮狀彎曲的刀子向我的下身揮去……
    “啊……”痛,生不如死的痛楚,由下身快速傳遍四肢百骸。我無法抑製地淒厲地叫了出來。我痛得暈了過去,另一陣疼痛地襲來又使我略微醒過,再又疼暈了過去……如此反複幾次。滿頭的黑發濡濕淩亂,全身的衣服被汗水浸濕透徹,黏糊糊的貼在身上。
    隱隱約約聽到外麵有人說:“回高公公,葉蘭公子施刑已畢。”
    “好,你們且照顧著。雜家去回稟陛下。”
    “是,送高公公。”
    這時,兩個老太監把我扶下台子,一左一右地架持攙扶著我在室內遛了兩個時辰左右,才又將我放在台子上橫臥著休息,並將我的雙手、雙腳用鐐銬牢牢鎖住,使我無法動彈。此刻的痛楚稍微輕了些,但我感覺自己的意識已經不那麼清楚了,總是模模糊糊的。有人來,有人走,但沒有人跟我說話,也沒有給我吃東西或者喝水。我獨自無助地躺著忍受著身體的痛苦。約摸三天之後,為我施刀的老太監來看我,見我能順利排出尿液,便命人把我抬出了蠶室。
    出了皇宮,國公府的馬車在宮門口等著。
    “公子,公子……”
    是白逸的聲音。我努力地掙開眼睛,模糊地看見他的臉:“白逸……”
    “公子,小的在。”白逸聲音哽咽,“您想說什麼?”
    “你……在哭嗎?”我閉上眼睛,氣息微弱地說,“別……哭。”
    “公子,我沒哭。您別說話,好好休息吧!”白逸抓住我冰冷的手,一陣陣溫暖自掌心傳來。
    再醒來時,我已經躺在“清雲齋”的大床上了。
    白逸喂我喝了點粥,待我精神略好些,跟我說:“國公奉詔入宮三天了,今日還沒回來。府中一切事宜都由大管家薛齊代為做主。另外,王爺派了林福來照顧你,他正在外麵煎藥。”
    我一怔,他派林福來了,那他怎麼樣了?
    見我這般神情,白逸說:“小的去叫林福來。”
    我點點頭。
    林福很快便進來了。“公子。”他低著頭,沒有看我。
    他這個樣子,讓我有種不太好地感覺。“林福,王爺……他可好?”我問。
    “王爺……王爺他還好。”林福的聲音有些不自覺地顫抖。
    我一急,欲從床上爬起來,牽動了傷口,汩汩的鮮血瞬間染紅了床被,我痛得又倒下去,“王爺他倒底怎麼了?是不是被我牽連了?是不是?”
    “公子,你別亂動。”白逸奔過來,按住我要再動的身體,“林福,快拿止血的藥過來。”
    林福很快拿了藥來,但我拒絕讓他們為我上藥。“林福,你要是不說,我就不上藥。”
    “公子,對不起!”白逸突然伸手點了我的穴道,讓我無法動彈。“公子,我們先給你上藥。呆會兒林福會清楚地告訴你來龍去脈的。”真沒想到,他還會這手啊。
    林福麻利地為我處理好傷口,白逸才解了我受製的穴道。
    林福紅著眼睛向我說起他們跳窗之後發生的事情。“那日王爺跳窗出去之後,一直不肯離去,不久便聽到皇上下令賜毒酒。接著王爺獨自去了花萼樓找皇上,求皇上饒了公子。皇上起先不願更改旨意,王爺便跟皇上說是他貪念公子的美色,不顧公子拒絕,趁公子病弱體虛強行玷汙了公子。皇上大怒,若不是德儀娘娘及時帶著麗妃娘娘和太子殿下到花萼樓為王爺求情,王爺隻怕也是性命難保。後來皇上下旨,王爺杖責五十,翠微宮禁足百日,十年內未得聖旨不得離京。奴才陪著王爺在沉香亭送過公子後,王爺自行去掖庭局領五十杖責,如今還躺在榻上不得動彈。他知道公子今日出蠶室,便命奴才前來。奴才是閹割之人,照顧此傷比白逸有經驗些。”
    聽完林福的話,我失聲痛哭。敬之,敬之,你怎的這般傻!
    “王爺還叫奴才轉告公子:十年分別,切勿相忘!”林福走到我身邊為我擦去臉上的淚水,溫言安慰。
    我待激動地情緒平複下來,對林福說:“青鳥傳書,相會有期!”
    接下來的日子裏,林福與白逸全力悉心幫我恢複。每次上藥和抻腿是我最痛苦的時候,常常疼得冷汗直流。最重要的是抻腿,每抻一次都痛得心肝碎裂、渾身發顫。林福說這對受刑的人來說是必須的,否則可能導致腰佝僂,一生都不能伸直,所以我隻能忍受這種劇痛。
    自我回到國公府養傷,薛崇簡便一直被皇帝留在宮中。這期間,除了白逸、林福和來送藥和食物的薛齊、薛鍾父子再沒見過別的人。
    秋盡冬來,京城下起了入冬後第一場雪的時候,我的傷勢終於痊愈了。這也意味著,我必需離開了。敬之,我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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