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師兄們就起來了，一人裹一件半新不舊的連帽大氅，這是司清送給大家的新年禮物。
    童兒一大早就溜出去，說要砸個冰窟窿為他家公子撈條魚，開開葷腥。
    梅辰慢吞吞圍著被子坐起來，鼻子紅紅的，直流鼻涕，身子有些發虛，勉強撐著冒虛汗的身體來到灶房，司清給大家包了混沌，蘑菇野菜餡兒的。
    雖然沒有肉，大家還是很開心，歡歡喜喜吃了，在大堂圍著僅有的一個炭盆看雪看梅花。
    梅辰離炭盆最近，還是覺得冷，實在受不住，頭一歪，險些栽進炭盆裏。等醒轉，天已黑下來，榻旁的桌上亮著一盞燭火，司清正在榻前縫衣裳，一針一線。
    梅辰抬了抬手，抓住司清的袍帶扯了扯，“師尊，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死了，誰來給道觀挑水？”司清睨了他一眼，一縷發絲從額前垂落。
    “我冷。”梅辰半睜著眼，有氣無力。
    司清放下衣裳，俯身將炭盆拉近了些。
    “師尊師尊，有人找！”門外響起敲門聲
    司清起身出去了。
    梅辰又昏昏沉沉睡了，因著冷，睡得並不踏實。一會兒一夢，夢裏有個人穿著大紅喜袍，辯不清模樣，隻坐在榻前望著他，過了一會兒，又向門外去了。
    他正要爬起來追趕，好像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猛地睜開眼，聞到一股焦糊味，隻見四周全是濃煙和火星子。
    “走水了！走水了！”
    屋外傳來驚心動魄的喊叫聲，梅辰打了個激靈，從榻上爬起來就要往外跑，隻是腿肚子發軟，並不能站穩，直接撲倒在炭盆上。
    不對，前世沒有這段記憶，他一點兒印象也沒有，環顧著熊熊包圍過來的烈火，近乎絕望。
    整整一天，白雲觀的火才完全熄滅。
    白雲觀毀了，麵目全非，所有生活過的痕跡皆被醒目的焦黑代替。
    司清冒死將梅辰拖出來，一盆涼水澆到他頭上，十三歲的童兒“撲通”在司清麵前跪下，“司清，要罰就罰我，與我家公子無關。”
    “讓開！”司清伸手，便有弟子戰戰兢兢送上柳條。
    “魚是我釣的，烤魚時失火也是我幹的，與我家公子無關。”童兒一把鼻涕一把淚。
    “以後你犯的錯，都要你家公子來受！”司清揚起柳條，甩下，梅辰被燒焦的裏衣“刺啦”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
    “司清，我與你拚了！”童兒站起來，捏緊小拳頭。
    “童兒退下！”梅辰濕淋淋躺在雪地裏，閉起眼。
    “公子？”
    “退下！”
    柳條再次揚起，一鞭一鞭抽在梅辰身上，他本來昏昏沉沉，現在完全清醒，隻覺火辣辣的疼痛席卷全身。
    別家大年初一歡歡喜喜張燈結彩，司清卻隻能帶著大家喝西北風。
    “都散了罷。”司清突然扔下柳條，將僅存的紋銀發給大夥兒。
    “師尊……”大夥兒齊刷刷跪下。
    “我實在無能為力了。”
    大夥兒知道，司清一向不說軟話，隻要說軟話，就必定是走到窮途末路了。
    “師尊……”八個少年跪著不肯走。
    “人各有命，”司清背過身去，“你們不屬於這裏。”
    少年們拗不過，抹著淚，踩著積雪，一步三回頭的離去了。
    梅辰驚奇的發現，這些記憶他都沒有，從今早開始，一切都在向未知的方向發展，而且他對前世的記憶，也僅僅停留在昨晚吃的那頓韭菜餡兒的餃子。
    孟婆的湯，究竟是什麼湯？他蜷縮在地上發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