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宮婢:深宮荼蘼,一盞忘情(2)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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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謝謝你。你教我怎麼做,我也一起。”他將絲絛和鈴鐺放到自己的書案上,示意她坐下,自己反倒站在旁邊。
    “這樣不合禮數吧。”她進宮受的第一句告誡便是,“禮製”大於一切。
    “別理他們,人心藏。毒,還妄論什麼禮數。”他按著她的肩,讓她繼續穩坐,拈起她袖口垂露的一角絹帕,看見挑繡的“幽蘿”兩字,微笑道:“幽蘿姑娘,是瑾墨我的朋友。”
    於是,兩人悄悄成了摯友,親昵私語、親切作伴。她腕間的銀鈴鐺和他腰間的青玉片,用七彩絲絛製成了輕巧美麗的小風鈴,係在窗緣門邊,取名“繁星清夢”,用閃爍迷離的星辰,讓他清心寧神、恬然入夢。
    有了彼此的陪伴,兩人都覺得難挨的深宮歲月,好過了許多。可惜好景不長,很快便有奸細將東宮的情形報到了鳳棲宮。
    新皇後正愁沒理由慫恿帝王廢後,聽此消息,即刻向帝王誣告,說太子以己之心度人,竟懷疑帝王偏愛,欲對其不利,在窗邊門邊都掛了警(惕)刺客的暗器,此舉分明是博同情、引輿論,企圖讓帝王顏麵掃地。
    帝王聞言大怒,即刻傳諭到東宮,宣太子次日巳初一刻到文淵閣麵聖。聖諭一傳,眾人議論紛紛,皆斷言是廢太子之兆。文淵閣是君臣議事之所,且見太子的時間又正好是下朝之後,用意不言自明,本就岌岌可危的太子必定凶多吉少。
    “對不起,都是我想的壞主意。”幽蘿歉疚更兼心急:“要不明日我去、”
    “你說什麼傻話,她們早就想動手了,不過隨意找個由頭,和你有什麼幹係。”他用食指按住她的唇,若初見時她對他那樣:“這渾水你可別湊進來,我們的情誼是秘密,珍藏在心底的秘密。”
    “可我們是朋友,朋友能在對方危急的時候棄之而去嗎?你如果出了事,這份情誼我還怎麼珍藏,瑾墨,我會在夢裏哭醒的……”她攥著他的手,側頭看窗邊懸著的風鈴。
    點點碎玉在陽光下閃爍著星辰般的瑩光,銀鈴鐺清越的聲響卻因心中愁慮,變得好似啜泣:“這風鈴是我們的情誼,怎能成為她們的暗器……是了,瑾墨,讒言既因風鈴而起,那我們就讓它因風鈴而平。”
    兩人商量妥當,便道了別。是夜,他阻止侍從摘下風鈴,繼續在“繁星”的光影中枕著清夢入睡。
    “父皇,兒臣在房中懸掛風鈴,是因不久前聽聞了一個傳說,魂魄所過之處會起輕微之風,兒臣希望皇祖母和母後的魂魄回來看望兒臣時,兒臣能聽見風鈴聲醒來,與她們相見,而不是夢醒之後、一片空蕩的思念與疼痛……”
    次日,他來到文淵閣,低著頭悵然解釋,想起逝去的祖母和母親,聲音忍不住哽咽。朝中多數老臣本就反對改立太子,聽了這番話後更覺感慨,直言帝王若是廢黜太子,先皇和先太後的在天之靈隻怕會難過失望。
    兩位先皇器重的文臣即刻自請為太子太傅,定將他輔佐成賢明之君。看不慣新皇後一族的大將軍也趁機提起了先太後,生前在宮宴上曾說過將他的嫡女許配給太子。帝王因為父母遺言在先,自己寵愛的二皇子又驕奢成性,改立太子的決心不算太濃烈,如今見太子有這麼多重臣幫持,更是不得不打消念頭。
    終於,他的太子之位穩固下來,但親事也定了下來,而且眾臣擔心新皇後再次從中作梗,幾日後就一起上奏帝王,為太子定下大婚之期。
    大婚前夕,他的神情並未染上喜色,依舊平靜地在書案前練字,眼角則悄悄瞥向窗外的身影。
    她掃完庭院繽紛的落花,才能借著擦拭廊柱扇窗之由,緩緩走到窗邊,卻恐隔牆有耳,不敢輕言。
    “瑾墨,你的臉色太沉鬱了,該開心些。”她用唇形說道。
    輕風拂過,風鈴曳起細碎的清音,他聞見她身上微澀的殘香,那是落花最後的徜徉:“幽蘿,我唯有在你琉璃般瑩澈柔亮的眼眸中,才覺溫情從容。”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他執著筆,深情地寫下這句詩,她怔怔地看著,隻覺那泓蘊藉濃。情的墨汁若溫泉般,汩汩注入自己的心湖,融成了永遠珍藏眷戀的情愫。
    然而,她隻能輕輕撥弄風鈴,用這破碎幽涼的聲音,發出內心深處的低吟與歎息。
    我不想你冒著得罪朝臣的風險和色令智昏的名聲,為我這低賤的宮女博一個名分。而我,也不想在這陰沉森冷的皇宮裏,用爭寵和計謀度過漫長的一生……所以,我們隻能如此維係,太子和宮女,遙遠卻安穩的距離。
    不用擔心破壞與拆散,就這樣淡淡的相伴相守,可以溫柔整整十二個年頭。這份長情的時光,即便是深宮嬪妃,與你所共度的光陰,恐怕也沒能如此長久。
    可惜,這世間的一切,總有結束的時候,十二年的歲月,終還是走到了盡頭。
    “琉璃星月”,是他對她說的美麗情話,可她直到離別這刻,才敢將這風鈴掛上,以慰心傷。
    “幽蘿,我舍不得你。”回憶散去,他戀夢般將她擁得更緊,但思緒還是悵然且清醒:“可我更舍不得你,在這深宮裏葬送清麗自由的生命……”
    “瑾墨,照顧好自己,讓我在家鄉頻頻聽到你的佳音。”她貼在他耳邊,柔情。繾綣:“其實我並沒有遠離,我在你的江山裏,綿延的情意千絲萬縷。”
    “嗯。”他深深點頭,執著她的柔荑,為她戴上一枚龍紋銀戒:“以後若是遇到麻煩,就用這個解決。銀錢夠嗎,回鄉後打算如何過日子?”
    何以道殷勤,約指一雙銀。
    情話藏心,淚痕結了冰淩,用煙火氣做最後的別離。
    “夠呢,我打算開一間小茶鋪,瑣碎又安穩地過餘生。因為於瑣碎中,可以不太想你;於安穩中,又可以悄悄想你——”
    *
    清晨,她邁著解脫卻沉重的步子,緩緩走出宮門。兄長和弟弟雇了一輛馬車來接她,她聽著久違的鄉音,回望遠去的皇城。
    濛濛薄霧中,她看見巍峨的宮闕之上,明黃的身影憑欄而望,在漸行漸遠的憂傷裏,褪成了一抹月亮光。
    似有感應般,戴著戒指的手指隱隱作痛,她輕輕摘下,淚眼凝著戒指內壁刻的字,一世長寧。頹喪間,她看清了那兩行更小的字跡,藏在他刻著的藤蘿花紋裏——來世我要做平凡百姓,和你圓今生的夫妻之情。
    “瑾墨……”她戴上戒指,朝那抹月光揮手,指間銀光閃爍,終成了與他輝映的皎皎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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