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愛恨黃粱,誰人心上白月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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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皇上,因為……”內侍頓了頓,似有些為難,也許覺得說出來輝帝也不會相信:“這是小的猜想,也不知是不是。恒親王好像、是給皇後送早膳。”
“什麼?!”
“因為恒親王所帶的拜見禮物,皆是這幾日在京都買的各色吃食玩意,小的想著,或許是趕早膳的時候,給皇後娘娘送去?”
輝帝負著手,臉色愈來愈沉,他已震驚地不知說什麼好。這個討厭的弟弟,作為被引(誘)的對象,就按尋常的受騙思路,做出(色)欲熏心的模樣不就行了,他倒好,以為自己是純澈少年,要在朕的後宮唱一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嗎?
“不是說他這幾日都在京都閑逛嗎,究竟買了些什麼?”輝帝依稀想起,四年前,他陪寵妃去福壽宮請安,眼角的餘光曾瞥到一個畫麵,恒親王神情憂鬱地坐在廊下,唐欣站在他身旁,一手撫著他的肩,一手將什麼小玩意遞給他,應是在安慰他民間的生活清樂有趣。
他那時嗤之以鼻,隻當她是物傷其類,或以此顯露自己的賢良淑德,討太後的歡心罷了。誰成想,不管她當時是有意栽花還是無心插柳,竟真的在恒親王的心裏結出了果。
“回皇上,恒親王這幾日確實將京都逛了個遍,所買之物也各式各樣,城南糕點鋪的如意酥、玫瑰糕和芙蓉餅,城西街頭的糖人、糖罐,不倒翁、煙火束,城北文玩店的竹雕、紫泥茶壺城東錦扇鋪的彩繡團扇、白羽扇……小的還以為他是想帶回封地,送給心儀的女子,誰知竟是、”內侍說著,又想到了什麼:“對了,恒親王還去了城東的修緣山,到山頂看祈願樹。”
“怎麼早沒稟告?”輝帝眉頭緊皺,唐欣那天在瓊山,對山下的宮娥喊話時,提到自己曾在祈願樹上係過紅絹。恒親王居然也去了那裏,想祈什麼願,有情人終成眷屬嗎?真是天大的笑話!
“皇上恕罪,因為恒親王上山時並未進廟中求取紅絹,到修緣山的人皆知,紅絹需在神明前供奉過才能祈願成功。所以小的想著恒親王隻是聽了傳聞,一時好奇到山頂看看,並未有別的居心。”
“他看完祈願樹就下山了?”
“是,但不止是祈願樹,還有樹上係著的紅絹,恒親王爬到樹上挨個看了好多,還真是有閑情雅興。”
確實夠閑的……但輝帝這次卻連鄙夷的神情都露不出來,隻覺自己的心緒變得很奇怪,仿佛於不可置信中又夾雜著幾分怨懟與憤恨。
恨什麼?恨他們還能保持純然之心?哼,怎麼可能,這繁華卻森冷的皇宮,誰能“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定是處境越為難,越善於隱藏罷了。
輝帝思量著,起了個主意,他來到龍淵殿最高的摘星閣,在閣樓的琉璃扇窗那,凝視鳳棲宮。
當年建皇城時,為寓意龍鳳呈祥、陰陽和順,龍淵殿和鳳棲宮相鄰而建,奈何傳到輝帝這一代,他將帝王的霸氣與恣意發揮到極致,連貌合神離的夫妻也懶得做,因此還是第一次,望向鳳棲宮的方向。
不曾想,那兩人竟真的沒讓他失望。
輝帝看到,唐欣和恒親王兩人正坐在庭院的假山上,唐欣應是捧著一個糖罐,低頭看裏麵的糖果,而恒親王,竟拿著火折,準備點燃煙火束!
大白天燃煙火,還真是匪夷所思的浪漫!就似你“心儀”的女子,在這皇宮中的存在一般,乏味而無用。
“我還為你沒上鉤而慶幸,你卻來自投羅網了。”唐欣輕歎了口氣,指尖拈起一枚蜜糖,琥珀色的糖果中有一片粉色花瓣,雖已停止了生命,卻依舊甜蜜美麗。
“也許在甜蜜中死去,就好似、在美夢中永生……”恒親王唇角的淡笑和唐欣如出一轍,但眸光卻流淌著款款溫情:“什麼上鉤,我是來重溫舊夢的。”
“舊夢,難不成你還夢到過我?”她淺笑如詩,淡淡調侃,似乎不甚相信自己還會有浪漫之緣。
“不是夢到過你,而是、你是我的夢。”
唐欣一怔,平湖秋月般沉靜的眼眸宛若注入溫泉般,漾起灩灩漣漪,繁星的光影閃爍著,將恒親王的蔚色錦袍渡上了幻夢之色,燦若銀河。
恒親王第一次於清醒中入夢,誠摯的心緒宛若被融化的蜜糖,甜暖溫香,柔情徜徉……他用火折點燃煙火,灼灼銀花在陽光下綻放,分外渺茫,就像兩人的緣分,於陰謀權鬥中短暫盛開的韶光,迷醉卻虛妄……
“這煙花、”唐欣看著煙火出神,閃耀的銀花映在她眼中,宛若幽冷的冰淩。恒親王早有準備,從袖口拿出一方玄色輕紗,蒙住她的眼睛,頃刻間,煙火絢爛、如夢似幻。
“我們的情緣就像這黑暗中的煙花,縱使韶光一刹,依然能繪出歲月如畫。”恒親王覺察到遠處的凝望,瞥了一眼龍淵殿的方向,歎息道:“可惜有些人,坐擁盛世浮華卻仍舊孤寂無涯、殘缺懼怕。”
“你別像他那樣。”唐欣拈起一顆蜜糖放入口中,語氣卻苦澀而無奈。
“我當然不會,因為沒有那麼多漫長時光可荒廢。”恒親王將她撥開的糖紙,折成了一隻紙鶴:“你把心放在了皇宮之外,我把心留在了幻夢之中……我們,都不會活太久。”
“是啊,一個誘餌、一個獵物,這已是最後的光陰。”唐欣惋然一笑:“那我們就一同赴死吧。”
唐欣解下眼前的玄紗,蒙住恒親王的眼睛,讓他看煙花最後的絢爛:“後天深夜,瓊山之巔見,不為此生望仙,隻為來世續緣——”
*
“皇上,去唐府問話的暗衛回來了,他說皇後進宮前喜歡的事物和恒親王這幾日所買之物,一模一樣。”心腹內侍稟告道。
“哼,他還真是下足了功夫。”輝帝嗤之以鼻:“若不是瓊山頂上不好藏人,朕都想親自去看看,他上當後的反應。”
“皇上,恒親王如此用心,而皇後這四年來又從未感受過溫情,會不會、一時心軟,把讓她偷兵符的事給說出來?”內侍有些憂慮。
輝帝嘴角的冷笑愈深,似一把尖冷的刀鋒:“誰要她偷兵符了,隻要誘那兩人偷(情),於朕而言就是一箭雙雕的美事。”
內侍恍然大悟,還是皇上聰明狠戾,什麼美人計、偷兵符,隻要恒親王犯下亂(倫)的死罪,即便有蛟龍兵符在手,也是死路一條。恒親王和皇後,朝中最礙事的人和後宮最礙事的人,隻消“成全”他們的私情,便可一舉扳倒太後和皇後兩大家族。
隻是,他們二人真的那樣傻嗎?莫非因為這幾年來太過孤獨苦悶,遂一時衝動,以至情愛縈心,全無顧慮?
內侍思慮著,腦海中浮現起唐欣和恒親王的模樣。現下想來,這兩人倒是很般配,清逸溫雅的容顏、清柔如雲的氣韻還有那清冷悠然的淺笑,簡直似攜手一世的清樂眷侶。然而,兩人很快就要攜手黃泉了……
因山頂不好藏人,輝帝便遣人在山頂的草木中布好了迷(香),待時候差不多時,潛在半山的暗衛們再過去,把場麵布置得更“精彩”些,自己下朝後請太後和眾妃嬪去瓊山,便大功告成。
輝帝如是想著,難掩興奮之情,又聽聞唐欣晚膳後便開始細心梳妝,鳳凰高髻明月璫,嫣紅衣裳桃花妝,脂濃粉(豔)美人香,仿佛生怕自己的模樣不像個偷(情)的妖(嬈)皇後。
“怎麼回事,你從昨天起神色就不對勁。”輝帝看著臉色沉重的心腹,皺起眉毛:“別掃朕的興。”
“皇上,小的還是有些不放心,總覺得皇後她、並不像看起來那樣簡單。恒親王也、”
“嗬,你還真是抬舉她了。她要有那心計,四年來怎會在冷宮裏孤寂伶仃?聽見朕願意保住她的後位,即刻就答應了。至於恒親王,一直受太後庇護,也難成大事。”輝帝不以為意,自己的天羅地網布置得這樣好,才不信那寡淡無趣的女人、平庸散漫的男子,能有回天之術。
是夜,恒親王站在山巔,將煙花束擺成糖果的形狀,聽到唐欣的腳步聲後,徐徐點燃。
在一片燦燦銀光中,唐欣走到他身邊,兩人並肩坐在白玉石階上,靜默無言,唯有煙花細細的聲響,在耳畔支離破碎。
“還是喜歡清麗淡雅的你。”終於,恒親王打破靜默,看著她額上灼灼的桃花烙印。
“這衣裳,是戰袍。”唐欣輕籲了口氣,似覺得夜風幽冷,纖纖玉手放在煙花之上,感受著殘缺破碎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