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和親宮女,蒼天不老情不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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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麗兒和我感情素來親厚,我實在想不通她為何要這麼做?”
盧婕妤歎了口氣,目光苦澀而慈悲:“這皇宮裏,深厚的情誼隻怕比奇跡還不可求吧。同陷泥沼時相互安慰,若有一人能先離開,相依相伴便頃刻成了冷酷與嫉妒……”
“她們怡雲宮(許婕妤的寢宮)宮門出來有一片花林,現下正是花開的季節,你早早藏在那裏,明日離別時或許能有一麵之緣。”盧婕妤的聲音很輕,為隻能給兒子想這麼個憂傷的主意而歉疚。
對不起,都是因為母親不受寵。
七皇子仿佛聽到母親這樣說,他溫和的神情變得堅忍:“母親,不要為別人的惡意道歉。”
我覺得,她們都會後悔的,許婕妤會、麗兒也會,隻可惜我和白鈺的這段情緣,遺憾了永遠……
連道別都不允許,就這樣生生隔成了兩端。
直到被塞進馬車時,白鈺的心仍是空茫的痛楚,隻緊緊攥著手中的絲絹,趴著車帷的縫隙,在茫茫殷紅中,尋找熟悉的身影。
可是,淚眼迷濛中,看到的皆是喧鬧悲涼的紅,宛若擁擠陌生的紅塵,淒愴與孤寂充斥著柔弱的生命,疼痛得無法呼吸。
恍惚間,那如夢如幻的花影中,透出一縷溫暖熟悉的氣息,她慌忙睜大淚眼相望,隻這淡若雲煙的一眼。
她看見他的唇翕動著,哀然吐出一個字:“夢……”
是啊,餘生再漫長,也隻能在夢中相見了。
喧鬧鼓樂響、轔轔馬車聲、漸行漸遠的皇城,絢爛的山花被風沙湮沒,碧玉般的晴空變得灰蒙,一切都在遠去。
白鈺沒有去學黎國的禮節,也沒有參與大婚之典,麗淑公主卻絲毫不以為意,或者說,她就是願意看到白鈺失魂落魄的樣子。
悲怨的泥沼中,有人比自己陷得更深、傷得更慘,便能有一種怪異的安慰之感嗎?白鈺搖搖頭,苦澀隻在她眼眸中停留了瞬間,又繼續望向灰蒙的蒼天,她在那裏尋夢,一場一場微溫淺醉的幽夢,盡管夢醒後,等著她的唯有虛空。
*
那夜,大漠的蒼穹幽暗而凝冷,她站在長階上遠望這片沉鬱之境,雖被寒風吹得瑟瑟發抖,卻依舊堅持尋覓,她要尋覓一顆微茫的星,讓漫漫長夜的自己,在夢中虛度一會兒光陰。
“你在這裏做什麼?”
“嗯?”白鈺唬了一跳,疑惑地側頭,卻沒看見人影,尋著風聲抬頭,方看見男子瀟灑地坐在宮簷一角,墨色衣袍仿佛融進了夜空,臉龐亦看不真切,因為,已被那雙深邃如海,又灼灼如電的眼睛所震,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等著詰問。
“怎麼不回答?”
“哦、對不住,我一時忘了。”白鈺回過神來:“我在這裏……望天、尋夢。”
“望天、尋夢?”男子輕歎道:“有意思,你叫什麼名字?”
“白鈺。”
“唔,那個被拆散了姻緣的姑娘。”男子露出些許遺憾之色,大手一揮,竟是將披風甩下,落在白鈺身上,給她一陣溫暖:“我叫阿焱。”
“我猜,你應該是……王。”白鈺不知黎國的儀禮,遂用本國的禮節向他行禮。
他不在意地擺手:“遇見就是緣分,你做我的心腹如何?十年之約,時間一到,就送你回故國見故人。”
“那不行。”白鈺即刻拒絕:“王,和親的宮女,即便再卑微,也是有本心的。”
“嗬,是嗎?那你的餘生,就隻有等死了。”黎王躍下宮簷,伸手想扯回白鈺身上的披風,卻又躊躇了片刻,將手收了回去:“算了算了,再會!”
白鈺低頭看身上的披風,墨色羽緞流轉著紫幽幽的異彩,若是將臉也蒙上,完全可以隱匿進夜色裏,即便被瞥見,也隻會被幽光晃眼,當做是鬼影。
應是件珍品,能讓他這一(國)之主像夜梟般在王宮中自由“盤旋”,卻如此草率地留給了自己,是因為這萍水相逢的緣分與好奇,所贈予的溫暖?還是說、這是他心腹計劃的第二步?
白鈺雖藏著心事,麵上卻絲毫未曾顯露,她將披風藏在床底,便枕著那縷虛茫的幽夢入睡了。接下來幾日,黎王皆在麗淑公主的寢宮安寢,她也沒有前去應卯,直到第五日,麗淑公主“惦念”愈深,遣宮女過來讓她做家鄉的糕點,點名要清茗如意糕——七皇子最喜歡的糕點。
這糕點做起來比較費時,她提著食盒過去時,已是晚膳時候,黎王和麗淑公主坐在正位,左右下席各陪坐著兩位嬪姬,賞舞聽歌、飲酒閑談,倒是頗為和樂的景象。
入鄉隨俗,來路既無法再回首,便隻能繼續前行,她不明白麗淑公主為何要這樣執拗地“惦記”著自己,而苦了她自己。
“見過王、王妃,各位夫人。”白鈺行了禮,將盛著糕點的芙蓉銀盤一一放在幾人的食案前,正欲退到一旁,黎王卻開了口。
“就這些嗎?”黎王飲著酒,漫不經心地問道。
“哦、因為公主說想用這種糕點,我遂趕著做了,沒有準備其它的呢,還望王原宥。王和各位夫人請略嚐一嚐。”白鈺素來文靜沉默,不善世故,這幾句話說得並不玲瓏討巧,但好在她的聲音清婉恬寧,若一脈幽柔泠秀的碧水,在人耳畔縈繞,隻覺輕緩舒心。
“不是說糕點。”黎王嘴上這麼說,卻已用金筷夾了一塊,放入口中:“我的披風呢,不打算還了嗎?”
他話一出口,舉坐皆驚,各色目光紛紛射向白鈺。白鈺盡管心慌意亂,麵上依舊溫寧沉靜,她低頭垂眸,深長的眼睫宛若黛色的蝶翼。
“王的披風掉落在地,讓我送回寢宮,可我見上麵染了塵埃,想清理之後再送回,故耽擱了。”她輕言解釋,語氣並不擔心別人信或不信。
黎王被酒爵遮擋的嘴角揚起弧度,她的美,不是惹人憐愛的柔弱之美,也不是被人欺虐的憂鬱之美,而是一種自顧自的、清靜幽閑的美,這脈純然之氣也正是吸引他的所在。
“無妨,你今夜送過來,還是……在那地方見。”他不僅用詞不對,還故意拖長了聲調暗示,生怕其餘看客覺察不出端倪。
白鈺終於忍不住顰起月眉,但見黎王心意如此,自己再掩飾也無用,遂隻應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