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癡夢一場,守得雲開不見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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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長指甲又在妝盒上劃了一道,她酸澀地笑著,如鯁在喉。
她知道忘記需要時間,卻不知道竟要這麼漫長。一千天了,許平君依然擋著她的路,擋著她走進他心裏的路。
她折了許多的百合花,簪在發髻上、插在瓷瓶中,看著它們凋零幹枯、隨風飄散,可他心中的那朵卻四季永生,馨香遍地。
母親四處求神拜佛,為她弄來求子的藥方,苦澀的湯藥她喝了不計其數,一心想生個孩子來填補兩人的關係。可她仍是懼怕他的冷淡,更懼怕他手腕上的那抹白色,時刻提醒她有一個亡魂橫亙在他們之間。
“陛下、”深夜,她攥著他的手,語氣近乎央求:“您白天還有對臣妾笑的,入夜後卻這般沉默,可不可以、像白天那樣待我?”
“隻因我白天不能做自己。”他歎息地轉身,一尺的距離,卻隔著一個天地。
*
她在上官太後的寢宮裏喝得酩酊大醉,上官太後躊躇著勸止,她卻拉住她的手,笑得傷心:“外甥女,告訴小姨,我到底哪裏不好?”
上官太後歎了口氣,這還是她第一次擺出長輩的架勢,跟她“攀交情”。
“美貌、家世、才華……我哪一樣不勝她,他為何這般念念不忘?”她嘟囔著,眼淚盈盈而落。
“那又如何呢,即便你勝她千百樣,卻輸一句他愛她。”上官太後飲了口酒,眼中是不合年齡的沉痛:“我是一枚棋子,從一個權勢轉到另一個權勢,沒人在意我的心事。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麼,我冒著得罪你父母的風險怠慢你,隻為了讓你知曉進宮哪有什麼好,可惜、”
“我是站在平君這邊的,即便她已不在人世,我也依然站在她這邊。她待我不是出於禮節,而是真心。”上官太後拭了拭臉上的淚痕:“她怕我這枚棋子被冷落,怕我被這無情的皇宮遺忘,每五天便來看望我,一次次地提醒他們我的存在。”
“存在……”她呢喃著,搖搖晃晃地起身,朝未央宮跑去。
“陛下,我懂了,我再也不會想著替代她在你心裏的位置,我隻會用心做她未做完的事。今後,由我繼續她對你的愛,好不好?”
她伸手去解他腕上的絲絹,想係在自己的手上。他卻緊張地躲開,仿佛她在搶奪他的性命。
*
父親去世的消息傳來時,他正好在她的寢宮,她哭得梨花帶雨,悲戚地抓住他的衣袖:“爹爹去了,臣妾隻有陛下可以依靠了……”
他沉默著,讓她哭了一會,而後緩緩將手抽回,起身離去。
“陛下為何如此絕情?”她淚眼朦朧地望著他,眼中滿是他破碎的身影。
“你的母親為了讓你做皇後,毒殺了我的發妻。”他按著她肩膀的手在不可抑止地顫抖:“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們,永遠——”
她頹喪地跌坐在冰涼的地磚上,原來,母親毒殺了他的發妻,也毒殺了她的愛情。
廢後詔書傳來時正值盛夏,她卻緊緊抱著戰栗的身體,隻覺得冷。而他除了之前那兩句刻骨銘心的永遠之外,再未給她隻言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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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冷宮裏挨著光陰,不再用指甲的刻痕去記錄時間,因為他說永遠都不會原諒她,那麼時間於她就沒用任何意義了。
白天變黑夜,青絲轉華發,她的窗前早已沒有盛開的繁花,隻有蕭瑟的落葉,和淒冷的寒鴉。這便是永遠的盡頭了吧,她歎息著,卻又接到了他的詔令。
十二年了,他竟又想起了她,命她遷到更淒涼的雲林館去住。
“你說的永遠可真遠……”她笑著,淚還是落了下來。
她突然起身,朝宮門外跑去,她知道他喜歡清幽,很快便在一處靜謐的花園找到了他。
“陛下,我有句話想問你。”
“倘若許平君活得像我這樣久,你真的會一直寵愛她麼?後宮佳麗三千,微時的發妻真能永遠不失寵?”
他憐憫地望著她,轉身離去。
內官和侍衛匆匆趕到,欲將她押回冷宮,她掙紮著上前,拽住他的手臂:“我不信,世間真有人會如此長情,是我的母親讓她永遠活在了你的心裏!”
他憤然甩手,她驚愕地看到他手腕上那條泛舊的絲絹,十二年的歲月,他依然緊緊地係著。天地登時沉靜,隻剩下那抹白色在她眼前搖曳,她甚至看清了上麵的字跡——匪我思存。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她哀哀哭了起來,這世間有長情,隻是不屬於她,屬於她的,是痛徹心扉的長恨。
夜幕降臨,她平靜地往梁上懸著白綾,如果當初不眷戀那抹不屬於自己的溫柔,是不是就會有不同的結局?可惜前塵盡斷,一錯便是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