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及笄太後:深宮雨漫,風月枉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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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年老的宮女說過他的母親,鉤弋夫人的故事。先皇當年欲立他為太子,因擔心他年幼,防患將來女主亂。政,遂找了個由頭,把鉤弋夫人打入牢獄,死因至今成迷。
“皇上哥哥,不會的、”她愀然住口,身為玩偶,他們的話如何能作數?也許唯一能做主的,就是將悲傷箍緊,讓它不再延續。
劉弗陵托起她的手,看著已經有些泛舊的木娃娃,可愛的笑容已經褪去,眼睛上的血色卻愈加詭異,他解下頭上的發帶,蒙住了那雙血眼。
許是冥冥之中自有預感,來年春天,他便病倒了,她守在榻前,看著他終於安穩的睡顏。
“鈺兒,這樣清和平寧,真好。”他微笑著醒來,側頭望向窗外。桃紅杏粉、春意正濃,這奢華綺麗的戲台,一直想著掙脫,待真正要離去時,竟還有些追念,隻因對她的虧欠。
“鈺兒,對不起。”他握住她的手,用最後的力氣傳遞心意:“那天夜裏我沒有安慰你。因為在這囚籠裏,越早曆練越好,以後再經曆殺戮時,你就不怕了,至少可以、自己熬過來。”
“好在我沒留下什麼牽絆,這份幹淨,應該可以換你餘生清寧……”
“皇上哥哥、”她輕輕閉口,伸手拭去他眼角那行清淚。袖中的木雕娃娃上,依舊緊緊係著那支發帶,可淺淺的血紅,還是隱隱透了出來。
及笄之年,便被尊為太後,仿佛一枝爛漫桃花,被生生折斷,放進銅鏽斑駁的古舊花瓶。
她坐在高台上,以過來人的身份看著又一個玩偶被外祖父和群臣挑選出來。可那人,有著倔強不羈的眼。
(注:青銅看過一篇文,是從漢廢帝劉賀墓中的陪葬品,來分析他生前的為人,發現他“昏君”身份的背後恐怕另有真相。畢竟按霍光廢帝時的說法,劉賀在做皇帝的二十七天裏,居然犯下了一千一百條罪狀,平均每天四十多件,這力度實在驚人。要真是這樣,那劉賀平素的為人一定非常差,群臣當時怎麼還選他繼位?但青銅對這段曆史沒有做深入研究,就不多做評價了,隻向大家解釋一下為什麼沒按常規描述,說劉賀昏。庸無。道。)
“太後。”
“皇上有何事?”
“……”劉賀沉默了許久,見她望著天邊的浮雲出神,悠悠歎了口氣:“算了,無事。”
她未將這事告訴外祖父霍光,但深諳權術之道的霍光素來警惕,更何況,認命的玩偶與抵禦的玩偶,一望便知。
那天,她坐在帷帳中,周圍站著數百名手持兵器的武士。刀刃的寒光,將她的臉照得愈加蒼白,她不害怕也不感歎,隻靜靜地坐著,聽尚書令念著“戲文”,把率性的玩偶趕下戲台。
劉賀解下身上的璽印綬帶上交,與她對望的那瞬,似想到什麼,突然扯了扯袖口。她的心倏地一跳,下意識地攥緊袖中的木娃娃。一直很奇怪,皇上哥哥係的發帶,為何從未鬆開?
“因為睜開眼睛,意味著清醒。”
“清醒的玩偶,如何一世清寧?”
耳邊飄來一縷歎息,她朝宮門外遠望,羨慕那片蕭然離去的身影,至少他不用時刻被絲線牽製,悲喜無言、愛恨不能。
不過月餘,她的尊貴又上了一個高台。
史上最年輕的太皇太後,她對著銅鏡,唇角泛起一絲苦笑,史書大概會將自己描繪成一個坐擁天下尊榮的女人吧,又怎知,她隻是鎖在金碧輝煌牢籠裏的一抹孤魂——
然而,時光若水,戲台從不肯停歇。
新皇劉病已把發妻許平君接進皇宮,封為皇後。
三年後,許皇後蹊蹺病逝,霍光將小女兒霍成君送進皇宮,做了第二任皇後。
再後來,霍光去世,其妻霍顯昔日謀害許皇後之事被告發,霍家謀。反未遂,招致滅族。霍皇後被廢黜。
(注:霍顯並非霍光的原配,據說隻是霍光原配妻子東閭氏的陪嫁婢女,在原配去世後被扶正。原配夫人隻生了一個女兒,上官氏的母親。)
她沒有求情,因為知道無用。身為玩偶,太知悉被擺弄和傷害的痛苦,這種報複,任誰也無法勸阻。
殘陽如血,她坐在屬於她的高台上,慢慢解下木娃娃眼睛上的發帶,血色竟有些褪去,宛若劉弗陵臨走那天,繽紛淡粉的杏花瓣。
“皇上哥哥,鈺兒也終於離場了。”
*
新來的小宮女十分好奇,為何太皇太後能握著那個木雕娃娃,一坐就是大半天。
“太皇太後,您的木雕娃娃是不是、有靈性呀?”這天,小宮女按捺不住問出口。
“怎麼說?”
“奴婢聽祖母說起過,有一種叫魍魎的妖怪,樣子像小孩,紅眼黑身,可以附在木石之中,喜歡模仿熟悉的聲音來迷惑人。”
“還有這樣的傳說嗎?”她微笑著,示意身後的女官不要怪罪:“我倒很想聽聽熟悉的聲音呢,這世上……”
隻剩我一個人了。
許多年後的一天,她像往常一樣倚在榻上遙望藍天。雲卷雲舒間,一抹白雲幻化成笑臉,而後又幻化成少年。
“鈺兒。”
“鈺兒妹妹。”
惝恍間,熟悉的呼喚傳來,她忙忙拿出袖中的娃娃,那眉開眼笑的神情,一如初見。
“黑哥哥,若有來世,我再不要和”尊貴”沾邊。”
“皇上哥哥,若有來世,我們一起扯斷絲線,去看繁花漫天。”
暖風中,她微笑著閉眼,去追夢錯過的似水流年——
【曆史小記】
孝昭上官皇後:上官氏,漢昭帝皇後,我國曆史上最年輕的太皇太後。史書沒有記下她的名字,隻留下一串看似輝煌實則悲哀的記錄。
她6歲做皇後,15歲做皇太後、太皇太後。然而,她8歲時父係被母係誅殺,15歲守寡,24歲時母係被誅殺。失去所有的親人,唯剩一個尊貴孤獨的身份。
她享盡世間榮華,更品透紅塵孤獨,可所有愁腸怨曲都葬在了幽囚冷寂的宮殿,埋進了曆史的滔滔長河。一直想為她寫點什麼,但記載太少,隻能靠猜測。這篇文就先像張愛玲小說裏描述的那樣,先做個“蒼涼的手勢”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