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夢中朱砂,紙間年華(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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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姬打探過,軒轅嶸與敵軍交戰時,胸膛曾被對方將領所刺,險些傷及性命,傷口至今未愈,遂心生一計,決定迫使軒轅嶸在隋憶麵前施展苦肉計,介時隋憶在慌亂之下露出馬腳,私情即定,大功告成。
那日,軒轅嶸的夫人進宮向太後和隋憶謝恩,她心下膽怯,怕自己難登大雅之堂又恐說錯話惹事,故央求軒轅嶸相陪。太後顧及軒轅嶸的麵子,頗為和悅地談了一番,靖帝也帶著幾位嬪妃前來捧場,應景地在禦花園設了個簡單的賞花宴,席間氣氛融洽。
唯隋憶在這假意的祥和中,嗅到了一縷陰寒的氣息,她黛眉微蹙,有些不安地按了按頸上的長命鎖,而後繼續執起玉爵飲酒。
靖帝緊盯她的神色,那瞬間又恢複的溫雅從容,究竟是緣於怎樣的底氣?一道紅光閃過,是軒轅嶸在不經意地拂去衣袖上的花瓣,依舊沒有任何交流,卻又好像,冥冥之中已有定數。
“不好了,大皇子落水了!快來人呀!”隨著宮女的尖叫,眾人驚慌失措地往湖邊趕。
睿君在湖裏撲騰著雙手,比他小半歲的輝君先哭為強:“嗚嗚……不幹我的事,是皇兄說玉佩掉到湖裏了,要去揀……”
情急之下,哪還能等侍衛趕來,軒轅嶸即刻跳入湖中,托住睿君,往岸上遊。他胸膛的傷口撕裂,血水汩汩而流,湖麵頃刻被染了一圈血紅,襟前的紅寶石仍閃爍著,似詭豔彼岸花的花心。
瑤姬和靖帝對望了一眼,軒轅嶸的舉動比他們預想得更加慘烈,誰知卻沒能激出隋憶的半點聲音,她臉色蒼白地跌坐在湖邊,貝齒咬著櫻唇,右手緊攥著長命鎖,任是不讓自己喊出聲。
真是個狠心的女人,心裏惦記的還是榮華富貴。靖帝見瑤姬的籌劃再次落空,臉色陰沉得難看。
軒轅嶸才上岸便暈厥了,睿君臉色慘白地紮進隋憶懷裏,語氣驚恐:“母後,睿兒沒有不乖、睿兒是被、”
隋憶急忙搖頭,示意睿君住口:“睿兒沒事就好。”
“母後,這位將軍為了救睿兒,不會、不會死了吧?”
“不會的,不會的……”
一個月後,大皇子睿君、軒轅將軍的病情與傷勢皆已漸愈,但二皇子輝君自那日受驚嚇後,卻起了毒斑,太醫院數十名太醫輪番診治,仍不見好轉。
“二皇子究竟是什麼情形?”太後皺眉道。
“回皇上、太後,二皇子身體康健,脈象平穩,並未有何不妥,隻是臉上身上皆長了毒斑,有些影響……容貌,怕惹人非議。”太醫忐忑地答道。
“皇兒,最近朝中異聲漸起,雖說是妄論是非,但也是無風不起浪。”太後頗為失望地看著靖帝,似對睿君落水事件有著她自己的猜測:“睿兒滿五周歲,本就該立為儲君,你卻拖到如今,這樣有違先祖之規,故引出減損其餘皇子福壽的蜚語、”
“母後,您怎麼也說出這種話來?朕就不明白,朕和隋憶的紛爭,您為何站在她那邊!”靖帝憤憤道。
“哀家不幫著隋憶,難道還幫著瑤姬不成?”太後搖搖頭:“你不喜歡隋憶,哀家也沒什麼意見,但你居然喜歡瑤姬,且縱容她做出這等禍事,哀家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靖帝愣了愣,這似曾相識的語氣,莫非當上皇後的人,都這樣溫婉冷漠,深思熟慮,看淡情意。
“皇兒,你不是說瑤姬純良賢惠,所做之事皆因護子心切嗎,那便和哀家打個賭,如何?”
於是,太後傳瑤姬到慈雲宮,告訴她自己覺得二皇子病得不祥,決定讓他去往封地。
瑤姬聽後即刻哭倒在地,梨花帶雨地央求起來:“求太後開恩,輝兒才五歲,就去千裏之外的封地,臣妾做母親的實在割舍不下,此刻隻是想想就已心如泣血,以後的無數個日夜可怎麼熬……”
“唔,說的也是,那哀家就破例恩準你一同前往,照顧輝君。”
“可是、皇上……”
“你隻管放心,皇上除了你還有三千佳麗,輝君可就隻有你。”太後意味深長地睨著垂頭思量的瑤姬,唇角牽起一絲鄙夷:“輝君病得如此不祥,別說是太子之位,能做個有封地的親王已屬不易,你作為母親,該好生勸導照顧才是。”
“臣妾是皇上的嬪姬,還是該伴在皇上身邊。”瑤姬狠心抬頭,做出了決定。
“嗬,這樣是嗎,你對皇上還真是癡心一片,隻可惜,這作風哀家看不上。”
*
“是你給輝兒下了毒,對不對!”靖帝奪過隋憶手中的玉盞,砸得粉碎。
隋憶在他狠戾的目光中,淡淡一笑:“皇上放心,還不等到封地,二皇子的毒斑就會好的,何況還有瑤姬照料,他們母子定會平安富足,隻是不能再興風作浪罷了。”
“你……”
“我不是沒有退讓過,但退無可退時,隻能以攻為守了。”
“朕絕不會放過你!”
“怎麼,皇上還想用嶸哥哥做文章麼?可惜我和他已經兩千七百九十三日沒有說過話了。皇上這欲加之罪,隻怕找不到說辭。”時隔多年,終於又喊出那親昵的稱呼,隋憶的秀眸即刻凝了一層冰霧,惘然映射著青梅竹馬、時光如畫。
順元十一年秋,靖帝病重,隋皇後及太子睿皆陪伴在病榻旁,但除了母子對視時的暖意之外,偌大的宮殿,深沉似水。
靖帝又一次從黑暗中昏聵轉醒,茫然看著金柱上紅光閃耀,應是重臣候在外殿,其中自然有軒轅嶸。
這兩人究竟是怎樣互傳情意的?
隋憶歎了口氣,抬手將頸間的長命鎖翻了過來,龍鳳呈祥的圖樣中間,竟像傷疤似的,缺了一塊。
是軒轅嶸衣襟上的紅寶石。
原來,立後詔書下達的時候,兩人連傷心的時間都沒有,隻急忙想出這不露痕跡的交流。
你是我心上朱砂,你是我眼底傷疤,一生一世的觀望與牽掛。
“在這皇宮裏,最最深愛的,自然藏在心底,小心翼翼,生怕禍及。”
清妙悠然的鈴鐺聲搖漾,那道紅光終於能照到她的臉上,她展顏而笑,似幽柔輕暖的白雲,被紅光渲染後,灑下漫天彩霞。
靖帝閉上了眼睛,他同她做了多年夫妻,直到離世這刻,才知道,她一笑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