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國本  第五章 俠女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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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天德三年十月,在王延政主持下,一座粗陋的小高爐終於成功的在閩江河畔立了起來,當第一爐鐵水流出高爐凝結成鐵塊的時候,圍在高爐四周的科學院的院士們看向王延政的眼光充滿了崇拜。
    當然,簡陋的小高爐遠遠達不到後世可以任意調配料比,可以回收煤氣加熱之類,但是這樣的冶煉方式讓冶鐵中效率最為底下的煉鐵階段的效率提高了何止百倍,這樣發前人未所見的新奇想法,讓一眾院士們貧乏的阿諛之詞滾滾不絕的向王延政湧來。
    “不知此物名之何?”李彥輝雖然不懂這些“奇技淫巧”,但是並不妨礙他對康王殿下的崇拜。
    “此爐高聳,就以高爐名之吧。”王延政不在意的隨口說道。
    “不可,此物巧奪天工,怎可如此輕易稱呼?依老朽看,不如稱為‘康王爐’,大家意下如何?”一向木訥的劉二這時卻是激動異常,毫不猶豫的打斷王延政道。
    “好好,好啊……”聽的“康王爐”,四周頓時又是一陣諛辭連片。
    “沒什麼得意的,沒什麼得意的。”王延政擺擺手說道,隨後又小聲嘟囔起來,“可惜沒有電,不然再壘個小平爐,這鋼……”
    “平爐?這平爐又是何物?莫非殿下仍有藏私不成?”前麵幾個字李彥輝並沒有聽清楚,隻是因為後麵的“平爐”中還帶著個“爐”字,所以聽的特別真切,連忙湊上前來問道。
    “沒了,沒了,平爐又是何物?”王延政連忙打哈哈道,開玩笑,再解釋起“平爐”來,隻怕要開一門科普知識普及課,“鋼嘛,當然還是要用灌鋼之法才能得之啊……”
    李彥輝不說話了,隻是眨巴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旁的劉二看二人說的熱乎,湊過來的時候正好又聽到了“灌鋼”,雙眼頓時又亮了幾分,激動地問道:“莫非殿下還知道這灌鋼之法?”
    “這灌鋼之法不是早就已經有了嗎?本王當然知道,這又有什麼奇怪的?”原來,雖然王延政是理工科的學生,但是對於鋼的生產曆史還是爛熟於胸的,這灌鋼之法早在東漢時期就有記載了,經過後來兩晉南北朝的發展,基本上已經成熟了,王延政雖然不知道現在的鋼是個怎麼個鍛煉法,自己主觀的認為以灌鋼堪堪媲美於早期平爐的冶煉效率,這時最普及的煉鋼方法當然就應該是灌鋼法了。
    “老天有眼!天佑我大康啊!”劉二聞聽王延政會這灌鋼之法,卻是激動地兩膝跪地,叩首不止。原來雖然灌鋼之法早已成熟,但是由於唐末連年戰亂,各藩鎮對於工匠,特別是與兵器相關的各種工匠控製的都非常嚴格,本來以唐末工匠的“賤戶”的地位生活就頗為不堪,加上藩鎮諸侯的嚴厲控製,各地技藝精湛的工匠早已日漸凋零,這灌鋼之法現在據說也隻是在北朝的大晉還有延續,其他的各地鐵匠們卻是無緣一見了。
    原來如此,王延政心下裏暗自慶幸,原來自己好奇古代的冶煉技術,又對於唐末冶煉技術倒退,甚至連後來為避戰亂東逃倭國的工匠們做出的刀都被稱為“倭刀”,心下裏甚為不滿,所以對於古代的冶煉曆史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自己狠狠地找了一番中國古代冶煉斷代史,所以對於這個灌鋼,包括唐時鍛刀術倒是爛熟於心。當下也不藏私,就著河邊的草地讓科學院的眾院士們席地而坐,細細的將這灌鋼之術講了一通,當然,講的最細的不是《夢溪筆談》和《天工開物》中的那兩種,其實到了清代灌鋼之術在安徽蕪湖、湖南湘潭等地都比較興盛,記錄的倒是非常簡單,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不過是“以生鐵與“熟鐵”並鑄,待其極熟,生鐵欲流,則以生鐵於“熟鐵”上,擦而入之。”解釋了半天,眾人之中自然有聰靈之人早已備齊筆墨,將王延政的每句話字字不落的記了下來,後來這種方法也就被眾工匠命名成了“康王灌鋼法”,倒是令王延政哭笑不得。
    既然已經顯擺了,也就不少什麼了,當下裏王延政又對著草地上一圈已經有點石化的院士們講起了“唐刀”,由於唐末的戰亂,各地的礦產開采也陷於停滯,大唐時期的各種武備到的此時也已經十去七八了。
    唐刀中,刀之製有四,一曰儀刀,二曰障刀,三曰橫刀,四曰陌刀。
    儀刀:蓋古班劍之類,晉宋已來謂之禦刀,後魏曰長刀,皆施龍鳳環。至隋,謂之儀刀,裝以金銀,羽儀所執。
    障刀:蓋用障身以禦敵。
    橫刀:兵士所佩之刀,名亦起於隋。《唐律疏議》卷八衛禁律“諸宿衛者兵仗不得遠身”(疏)議曰:兵仗者,謂橫刀常帶;其甲、矟、弓、箭之類,有時應執著者並不得遠身。宿衛時,“橫刀常帶”,故而高宗對為千牛衛將軍的王及善說:“他人非搜辟不得至朕所,卿佩大橫刀在朕側。”可見橫刀為宿衛官兵的主要兵仗。府兵戰士自備橫刀,宿衛時常佩橫刀,唐橫刀是兵土普遍所佩之刀。
    陌刀:長刀也,步兵所持,蓋古之斷馬劍。
    四刀中,陌刀為長兵,餘為短兵,陌刀更是步軍對付騎兵的神兵利刃,隻可惜這陌刀全刀需以精鋼打造,極是耗費鋼材,唐末以來各藩鎮互相征伐,由於各藩鎮騎兵都不是很多,而且隨著戰亂的破壞,鋼材的生產受到了極大地破壞,而且全鋼的陌刀重量高達四五十斤,陌刀手自然需要孔武有力的軍漢,唐末以來各國連年混戰,民不聊生,軍隊也是以量取勝,雖然近幾年來天下各國疆界基本安定,各國君主也出於各種原因與民修養,各國民生有所恢複,但是對於軍隊質量的提高依然不是一年兩年就可以達到的,因此這陌刀的打造也就慢慢的停了下來,到了今日更是沒有哪個國家奢侈的去設立一支陌刀隊了。
    十二月初,由於臨近年末,又剛剛平定了內亂,本來就算是大城的福州城日漸熱鬧了起來,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小販商家們賣力的吆喝著推銷著天南海北的貨物,人們也三五成群的采購著過些天要用的年貨,忽然,街上的人群一陣騷動,卻原來是街口王府方向來了一隊人馬,雖然沒有官府儀仗,但是馬上的騎士卻都是一色的緊身武士袍,胯下駿馬也都是高頭大馬,顧盼之間自有一股富貴氣,偏偏馬速又是很快,行人商販偶有躲閃不及,馬隊過去自是一番雞飛狗跳。
    看到手下如此表現,雖然心裏焦躁,王延政仍然高喝了一句:“王貴,不得擾民!”
    卻不料話音剛落,隻聽得隊伍中最前麵的王貴“啊”的慘叫了一聲,接著又是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夾雜著似乎是路邊的攤子散架的噼裏啪啦聲,而王貴的慘叫隨即變成了一聲悶哼。
    王延政自然是不會騎馬的,隨著車夫一陣抽冷氣般的吆喝聲,王延政乘的馬車也是來了一個急刹車,毫無防備的康王殿下腦袋重重的撞到了車廂上,還好沒有從車前簾子那滾出去,雖然疼是疼了點,總是沒有丟了什麼麵子,眼冒金星的王延政很奇怪的第一時間沒有感覺到疼,反倒是從心下裏冒出一絲僥幸來。
    雖然喝住了馬,但是後麵車上傳來的重物撞擊的聲音卻是重重的傳入耳中,那車夫感覺好像康王殿下的腦袋狠狠地撞到了自己的心窩子一般,車子匍一停下,慌不迭的跳下車來不住的對這馬車磕起了頭。
    王延政自是不會跟車夫計較什麼,稍稍揉了揉還在冒著金星的腦袋,略顯惱怒的問道:“王貴,何事?”
    “稟殿下,前方街道有人攔路!”車子外麵傳來的卻是個陌生的聲音,想來那王貴剛才一下摔得不輕,馬車都停了他卻還沒有起來。
    王延政一聽,心下裏想道,不會是又有人當街攔路喊冤吧?莫非自己這“青天大老爺”的名頭打出去了之後百姓們現在都時興攔自己的馬車來告狀?還沒等多想呢,隻聽得外麵一陣脆響:“大膽狂徒,青天白日,竟敢鬧市縱馬,爾等以為我福州大牢的飯菜比家中香嗎?”
    一聽這說話的聲音,王延政不由得愣了一下,竟然是個女聲,而且這個女聲還把自己稱為“狂徒”,而且聽著外麵的動靜,似乎自己的侍衛統領王貴還吃了老大不小的一個虧?一連串的念頭湧來,加上自己的腦袋還是又疼又暈,一下子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外麵的侍衛一看自己的主子沒有發話,還以為主子正在醞釀“雷霆之怒”,心裏一凜,嗆啷一聲拔劍出鞘大喝道:“大膽刁民!衝撞殿下車駕!還敢汙蔑殿下!給我拿下!”一聲令下,馬車周圍頓時一片兵器出鞘聲。
    周圍金屬的摩擦聲卻是正好把走神的王延政的神給拉了回來,聽得外麵已經一觸即發,王延政連忙出聲喝止道:“慢著!”說這話自己打著簾子鑽出了馬車,抬眼望去,眼前的場景讓王延政一陣哭笑不得,自己侍衛統領王貴的馬被一個約是二九年華的女子牢牢地拉住,而王貴早已不在馬上,正從地上狼狽不堪的爬起來,臉色漲的通紅,手已經按到了劍柄上,大有將這女子一劍刺於馬前的架勢。
    看到那女子聽到侍衛說“殿下”後變了臉色,王延政也就沒了興師問罪的心思,說到底,不過是個小姑娘的那份“俠義心”在作怪罷了,當下想著一眾如臨大敵的侍衛們揮了揮手說道:“算了,王貴,早就說過不要擾民,看看,吃虧了吧?好了,身子不礙事的話就趕緊上馬趕路吧,”說完衝著那位“俠女”露齒一笑就想轉身鑽回馬車去。
    “慢著,你,你……”俠女一見王延政要回馬車去,心一急喊出了口,可看看周圍怒目而視的眾侍衛,再想想那人的身份,聲音不由得又低了下去,喃喃的說道,“你的人可把這位老伯的果子攤撞翻了,怎麼能一走了之?”
    聲音雖小,王貴卻是聽了個一清二楚,原本還在撲打身上塵土的手憤怒的指向了這位俠女:“大膽刁民,衝撞了殿下的車駕,殿下寬厚不予責難已是大幸,還敢無理取鬧?”
    哪知道康王殿下轉過身來問了身邊侍衛之後卻說道:“王貴,孤時時告誡爾等不可賤民,汝當孤語為耳旁之風否?賠給老人家一貫錢!還不快去!趕路要緊!”說完又對著那俠女點了點頭,轉身進了馬車。
    在王延政看來,損壞了別人的東西要賠償,要走了自然也要跟眼前的人告辭一下,哪怕就是僅僅點個頭,但是在俠女看來這一國之主因一小民而責罰了自己的心腹,不僅沒有追究自己的衝撞冒犯,反而對自己讚許有佳,所作所為倒真正是稱得上賢明了。“俠女”都這樣想,周圍的鬥升小民卻是已經一傳十十傳百的傳了個變,紛紛然伏地大呼起“萬歲”來。
    這個小插曲並沒有對王延政產生什麼額外的影響,事實上,如果不是後來的發展,這件事在他回到馬車裏之後就已經沒有什麼太大的印象了,現在的他,腦子裏充斥的全都是剛剛工學院差人送來的“喜報”——那“灌鋼法”,經過工學院一眾人兩個月的努力,竟是成了!雖然灌鋼法自東漢已有之,但一則古法雖產鋼快捷,但是過程繁複;二則古法製出的鋼脆而易折,質量參差不齊,不如百煉鋼質量穩定,而兩月前自己對劉二他們說的則是真正成熟的灌鋼製法,再配上不同的冷卻液,足以穩定鋼的質量!
    第二日,朝會後,回到禦書房的王延政還沒來得及脫下袞服,門口閃進一名內侍伏地稟道:“陛下,禮部尚書程緯斌求見!”
    “宣!”
    “臣禮部尚書程緯斌叩見吾王千歲!臣死罪!”白發蒼蒼的禮部尚書進得禦書房之後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說道。
    “哦?程卿家何罪之有啊?不必如此,平身說話吧!”王延政趕忙從書桌後麵起身下來扶起程緯斌,開玩笑,程老頭六十多的人了,萬一不停地磕頭磕出個腦溢血什麼的可如何是好?
    “陛下,小女昨日衝撞車駕,出言無狀,犯上作亂……”程尚書越說越是詞不達意,都有點語無倫次的意思了。前唐亡後,各地紛亂迭起,握有實權的軍閥們紛紛沐猴而冠,稱王稱帝,但是唐末的戰亂使得禮法崩壞,手握軍權的軍中將領又多是粗鄙之輩,本來就是些個草菅人命之徒,穿上龍袍之後更是稍有言語不和就是一通亂殺,幾十年紛亂下來,亂世文人命如紙,現在的文臣大多都養成了膽小怕事的性子。
    雖然程老尚書說的亂七八糟,王延政還是一下子就知道了是怎麼回事:“程老尚書,莫非昨日那女子?”
    “回陛下,正是小女。”原來這程老尚書四十多了才有了這麼一個女兒,平日裏自然是有些驕縱,而自己的女兒倒也是“不負眾望”,整日裏與一班江湖朋友呼來喝去,竟然也練成了一身不俗的功夫,整日裏在城內“行俠仗義、打抱不平”,其他人礙於老尚書的麵子與權勢倒也不敢為難,卻不想昨日終於惹下了大禍,老尚書聽到寶貝女兒做的事差點當場暈死過去,家法伺候了之後將女兒關在了繡樓之內,自己也慌不迭的趕來給康王請罪。
    “程老尚書不必擔心,昨日之事本就是孤的不對,孤禦下不嚴,驚擾百姓,令愛俠肝義膽……”說到“俠肝義膽”,想想小小人兒颯爽的樣兒,王延政不由得微微一笑,“孤非桀紂之君,自是知曉己身之錯。”
    程老尚書聽完,不由得暗自鬆了一口氣:“謝陛下,小女頑劣,倒是讓陛下受驚了,昨日小女歸家臣已經將其家法懲治了一番,日後必定嚴加管教!”
    “家法?”王延政念叨了一下這兩個字,腦子裏卻是浮現出這樣一幅畫麵來,一個小小的可憐的人兒淚眼婆娑的跪在陰森森的祠堂裏,麵前立著一個麵目猙獰的幹癟老頭,正惡狠狠地拿著鞭子準備抽打這個可憐人兒,王延政身子一抖,略顯小心的問道,“老尚書的家法是?”
    “回陛下,臣昨日已將這頑劣女家法懲治了……”
    “你的家法是什麼?”王延政有些著急,聲音就高了一點點。
    “回陛下,臣家家法是,是用那竹板抽打手心。”老尚書心裏雖然奇怪康王為什麼會對別人家的家法忽然感起了興趣,還是不敢怠慢,躬身答道。
    “哦,那就好,還好沒有鞭子……”王延政忽覺自己失言,忙斷了話頭,“打了多少下啊?”
    “回陛下,打了三十下……”
    “什麼?三十下?”王延政小小的喊了一聲,心下裏忽然一陣不忍,說起來,這個小丫頭還是由於自己的緣故才被老父用了家法,想到這裏,下意識的就說了一句,“等一下我去看一下她。”話說出來,康王身後書桌旁的內侍愣了,老尚書也愣在了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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