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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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妃這兩日快活得很。
    聖上天天臨幸,夜夜春宵,如此這般不消一個月,她便可懷上龍種,黃妃伏在皇帝赤裸的胸膛上,嬌喘未平,黑暗中高挑了娥眉,一隻玉手在天子肌膚上滑過。
    前麵隻有一個丫頭,還是死了娘的。皇後又如何,看著都是短命鬼,何況那王皇後肚子不爭氣,更是不得寵。現在就看誰先生個小子,誰就是將來的太皇太後。
    (孝端顯皇後王氏所生神宗長女榮昌公主,後崩。第二個皇後是孝靖皇太後王氏,生神宗長子)
    想及此,那小手便輕巧地滑入蠶絲被下,沒動得幾下,皇帝便從喉嚨中低低笑起來,一翻身,便將這佳人壓到身下去了。
    果然未得一個月,那禦醫便在黃妃的腕子上把出了喜脈來。
    “恭喜聖上,若貴妃生得龍子,則皇室後繼有人,實乃社稷之大幸!”禦醫還年輕,此時也漲紅了臉,叩首恭敬道。
    皇帝本是歡喜地抱起黃妃來轉了好幾個圓圈了,此時聽了“後繼有人”一句,忽的停了,歪了頭看那禦醫。
    “何意‘大幸’,何意‘後繼’?”
    馮保此時正侍立一旁,見小皇帝臉上似笑非笑,這表情再熟悉不過,心知那禦醫不知又觸動了皇帝的哪一塊心病,當下咳嗽一聲:“聖上,貴妃今日已勞頓半日,不如……”
    誰知那禦醫正年輕氣盛,最是直白,連走路都不愛繞路,更兼燒著滿腦子的君臣綱紀社稷江山,當下仍是插嘴答道:“自然是指皇位後繼有人,江山社稷不得失,此非吾朝之大幸也?”
    小皇帝看了看懷裏的美人兒,笑了:“愛妃,這個奴才說的對不對?”
    黃妃素來聰慧,知道那禦醫已是觸了皇帝的黴頭了,當下麵帶嬌羞道:“夫唱婦隨,聖上說對,臣妾便覺著對。”
    皇帝微微一笑:“說的好,如何教朕不愛你。”
    說畢鬆開手,周圍一幹宮婢太監看皇帝手上沒有輕重,早將心提到嗓子眼兒了,此刻趕忙接了黃妃到一旁侍候。
    皇帝冷眼看了半晌,隻覺得胸臆間漸漸地燒上火來,邁步便往外走,馮保忙跟上。
    那禦醫還跪著,對眾人心意竟是一點不知,此時仍是歡喜著叩首恭送聖上,皇帝路過時卻一腳將他踢翻了,看也沒看一眼,隻說一句:“拿了。”
    禦醫年輕的臉上還來不及擺上驚愕表情,便早有幾個侍衛狼虎似的圍了來,拖了起來,那年輕人方明白過來,也不敢掙紮,兩隻眼滿是冤屈,定定地望著皇帝遠去的背影。
    馮保垂了頭跟上,心裏揣度小皇帝的心思。如今輔政大臣名存實亡,皇帝初嚐親政的甜頭,憋了這幾年的勁頭竟是銳不可擋,張居正這一走,便連最後一道牽製也沒了。如今看聖上這番言行,原來他已有如此猜忌心思,此時須得避其鋒芒,更要早作打算,免受那鳥盡弓藏之禍。
    想至此,馮保微微抬起頭,卻發現那明黃的身影不知何時停住了,忙近了幾步,垂頭道:“聖上有何吩咐。”
    許久,皇帝道:“準備一下,朕要去大理寺。”
    此時,瑞端卻正受著罪。
    剛進來的時候,一切吃喝使用都還周全,可眼見半月時光過去,小皇帝竟是又將他忘了一般,那待遇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之後獄中進了一批犯人,幾乎天天都要往那刑室裏麵折騰,有一次那獄官又來領人,那犯人見這幾日牢中同伴斷手斷腳,慘不忍睹的模樣,心裏早已駭極了,往刑室走的一路上嗓子都要喊啞了一般,還掙命掙紮,幾個獄卒一並動手,萬分艱難地拖到瑞端牢籠前時,那人求生心切,一雙手扣住籠欄便不放手。
    後來行刑人過來,佝僂著身子,麵目不清,隻見他從懷裏拿了一把小刀來,昏暗燈光下幾乎看不見刀身,也沒見大動作,隻低下身子一劃,竟是生生卸下了那犯人的一條小臂來。
    那犯人直愣愣地看著還緊緊連在鐵欄上的自己的手臂,不敢置信一般,半晌方才嘶聲呼喊起來,已經不似人聲。
    那行刑的便從喉嚨中低低地笑了出來,扶著腿慢慢立起身來,卻正對上了瑞端的一雙眸子。
    那笑聲便生生被掐斷了,那行刑人眯了眼睛:“沒想到還遇到老相識了,冷郎君,你我真是有緣。”
    瑞端身上止不住地發起抖來,麵上卻仍然淡如止水:“便有緣,也是孽緣。說來慚愧,我還不知大人的名諱,連招呼都是說不出口。”
    “哪還是什麼大人?”那昔日的柳大人嘿嘿地笑起來,“現在我便是一個行刑的,什麼都沒啦!你看看……”他側過身子讓瑞端看自己畸形的脊背,“連命都是撿回來的!”
    他似乎好久沒和人說過這麼多的話,竟是要一吐為快的樣子,旁邊獄官不耐煩起來,便叫起來:“絮叨些什麼,你快快審了那個逆賊,拿了錢便走!”
    那柳大人被這小小獄官如此呼喝,卻一下子畏縮起來,那脊背也似更佝僂了,唯唯諾諾地便走。
    等他走遠了,瑞端才覺口中滿是鐵鏽味道,不知哪裏咬破了。
    之後幾天,那柳大人尋空便來找瑞端,口中嘮嘮叨叨地隻說生計艱難,竟是半點沒提兩人之前的恩怨,瑞端每次見了此人便要念起小宛和那要人命的阿芙蓉來,真如受刑一般,麵上也一日冷似一日。
    這一日,柳大人照例來尋他,兩個人隔著籠欄,一內一外,各自尋了依靠縮在地上。那柳大人便照例自顧自地說了幾籮筐的話,那瑞端似聽非聽,一點回應也沒有。
    柳大人說了半日,忽然把那一張臉轉過去直直地盯著瑞端,低聲問:“冷郎君,你到底犯了何事?也是逆謀麼?”
    瑞端垂著頭,似是睡著了,柳大人看了半晌,歎口氣:“可惜了,可惜了,我半生審過這麼些個人,就你最有韌力,那些人稍稍吃些苦頭便哭天搶地,無趣得緊……”他忽然咧嘴笑了,“我好生想念你的皮肉啊,也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能夠摸上一摸……”
    瑞端還是無聲,那柳大人眼神暗下來,轉了頭,依舊委頓著縮坐在地。
    半晌,忽然他渾身便抖起來,口中喝喝做聲,兩眼插上去,再過一陣,手腳便也開始抽搐。有獄卒路過,見他如此模樣,便喊人過來:“那行刑的又犯癮了,過來幫把手把他叉出去。”
    說完那邊便過來另一個獄卒,兩人分別抬了頭腳,便把那柳大人抬出去了。
    兩人剛走,瑞端便抬起頭來,看著方才那柳大人蹲坐的角落,嘴角輕輕勾起來。
    阿芙蓉啊,這便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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