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陳家老爺便派了人上蘇府道謝。謝絕謝禮是常見的，但令來者驚歎的是這兩人不凡的談吐以及舉手投足間的風雅氣度。
    那人出了蘇府便開始對二人大肆宣揚，誇得他們如神仙一般。青城的好事的人們又有了茶餘飯後談論的閑話。
    街頭老者聞言輕歎，八卦圖前撥簽弄畫。曆經滄桑的臉上露出艱難苦澀的笑容，唇齒微啟，默念著些什麼，沒有人聽到，也沒有人在意。
    午時，玄家的人趕到了蘇府，接玄明晨先入京城，這其中卻是有著幾分奧秘。
    臨上馬車時，玄明晨還未見司徒璟，至少應該出來送行吧。心裏想著，甚不是滋味，頓步思慮良久，還是去了司徒璟房裏。
    司徒璟正一個人在桌子邊低著頭，不知在幹些什麼，玄明晨走近，才發覺有人，立刻拿起桌上一張紙將手放在身後。
    桌子上擺著一個小碟子，碟子裏裝著粘稠的紅色物體，像是顏料。
    “你，你怎麼還沒走啊？”司徒璟神色似乎有些慌張。
    玄明晨用眼角餘光瞄著他手上的紙，沉下了臉色。
    “我來交待你一聲，我走了你自己要注意些，不要到處亂跑惹事！”
    沒等司徒璟作出反應，玄明晨已經抬步離開了房間。但還是在門口聽到了司徒璟的回話：“你走了我就安全了……”
    腳步怔了怔，但是沒有回頭，很快上了馬車，那紙上的朱砂紅，還在眼前晃著。可是他卻看不到，馬車後立著的小小身影，久久沒有離去。
    梧桐連理參差錯，此消彼長，心難測。
    快十年了，這是第一個沒有玄明晨在身邊的日子，司徒璟突然變得安靜起來，一個人坐到了院子裏。院子裏的樹葉早已枯死，稍有風過便會落下三兩片枯葉。
    大如手掌的梧桐葉落在肩頭，如燃燒著的火焰，卻燒不起激情。司徒璟心裏竟然升起一絲傷感，可他不知這傷感從何而來，隻覺得有些悶了。不知不覺，又站起來繞著院子走了好幾圈。
    “少主子若覺得悶，不如上街逛逛吧！”朝陽看著反常的司徒璟，心頭有些觸動。
    緩緩回過神來，司徒璟苦笑道：“在街上怕是更悶了。我不過有些不安罷了。”
    朝陽微微一笑：“憑少主子的才華，還怕拿不下那小小的官試？”
    “倒不是因為這個……”頓了頓，又繼續道：“可能是離開山莊，感覺有些不適應。”
    在青城生活了十八年，突然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還要接受那般嚴峻的考驗，多少讓人有些不安。朝陽認為的確如此，便也不再多過問。隻由得司徒璟一人慢慢晃悠。
    翌日一早，朝陽便備好了馬。用過早飯後二人辭別了蘇林遠上路趕往京城。
    馬蹄深深淺淺踏過，杳杳青山漸遠，泠泠水聲入耳，昏黃葉旋，一路自是風光好景。而司徒璟也沉默了一路。
    朝陽時而交待一些事，司徒璟隻應一聲，隨後又沉默。這讓朝陽也不免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多時，二人便到了錦州。途中路過一條深幽小徑，路口有巨石，深紅色的字映刻在石上：玉錦。這讓司徒璟又想起青城山莊。青城山莊的入口也是這番景象。
    玉錦山莊是江湖中的一大門派，其特色是，隻收女弟子。或是因為其門派武功招式華美幽婉，適合女子修煉。
    江湖傳言玉錦山莊美女雲集，司徒璟對這個地方甚是向往。
    繞過了玉錦山莊，錦州的城門便出現在了眼前，雖是城門，卻無人守衛。
    “先找家客棧休息一下吧！”朝陽收了收韁繩，馬的腳步慢了下來。
    司徒璟也收了韁繩，應道：“好！”
    二人下了馬，牽著馬進了城，放眼望去，路邊乞討的人似乎比擺攤的人還要多，卻依然有人衣著光鮮，配珠飾玉。令人不禁感歎。
    不知施舍了多少回，終於找到了家客棧，二人在外係了馬走了進去。
    客棧內的氣氛不大好，很多人圍在一個地方，吵吵鬧鬧的，像是出了什麼事。
    “我說了我的錢被人偷了！”有女子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
    “反正沒錢不準走！”這聲音應該是小二的。
    “我回去拿了又不是不給你！”
    “甭當我是傻子！”
    周圍的人也不停地起哄，眼看一場打鬥就要上演，司徒璟趕忙跑了過去。
    人群中紅衣女子麵紅勝衣，正欲拔劍，司徒璟擠進去按下她的手。
    “這位姑娘的錢我來付！”司徒璟掏出銀子遞給小二。
    小二的臉色立馬轉正，招呼道：“這位公子是來吃飯的吧，這邊有好位子。”說著便引了他們到一桌子邊坐下，裴柳昔也跟了過去。
    “世界好小啊，咱們又見麵了。”司徒璟打趣道。
    裴柳昔仍覺得有些尷尬，起身道：“我回去拿銀子給你，你在這裏等著。”
    朝陽坐在一邊安靜地喝茶，看著這女子的舉動隻覺得有些好笑。
    “算了吧！”司徒璟握起茶杯，斜眼道：“上次你還沒告訴我你從哪裏來的呢，要是浪跡江湖，哪有地方拿錢給我，難不成又去……”
    “偷”字還沒說出口，裴柳昔幹咳一聲打斷他的話：“我是玉錦山莊的人，出來闖江湖的。”她越說越小聲，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這個人，說了之後又有些後悔。
    “怪不得！”司徒璟歎道，放下茶杯躺在了椅子上。
    “怪不得什麼？”
    “都說玉錦山莊多美女啊！”
    “……”裴柳昔才恢複正常的臉又轉紅了。
    “姑娘請坐！”朝陽看著一直站著的裴柳昔，忽然想起些什麼，問道：“姑娘姓裴？”
    裴柳昔緩緩坐下，點了點頭。
    “那姑娘和莊主裴明月的關係……”
    “呃……”裴柳昔愣神一刻，回道：“我是她女兒。您認識家母？”
    “裴莊主自年輕是便是江湖中聞名的女俠，我等豈有不認識之理？”朝陽笑道。
    裴柳昔也笑著低頭。司徒璟聽說過裴明月，不過關於玉錦山莊，聽說另一位倒是更多。那就是玉錦山莊之前的大弟子——常雲。那可是曾經江湖第一大美女啊，也理當是玉錦山莊莊主的繼承人，不過她後來竟成了魔頭，濫殺無辜，早已消失多年，莊主之位也給了頗有玩性的裴明月。想來也是江湖中一大損失啊！
    司徒璟想著，竟歎了口氣。
    回過神來發現朝陽和裴柳昔都看著自己，隻好裝作無事，拿起杯子喝茶，完後將杯子左轉右轉，盯著杯子猛看。
    “前輩似乎是在趕路，不知所為何事？”裴柳昔繼續和朝陽扯著，司徒璟聽著。
    “少爺要進京進行官試，由我護送一程。”朝陽說著用眼神示意司徒璟。
    裴柳昔突然又站起身來，道：“正好，我也要去京城看我娘一個朋友，不如咱們同行吧……”
    朝陽還未應聲，隻聽“砰”的一聲傳來，司徒璟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不多不少，很整齊地摔成了兩半。
    朝陽和裴柳昔的目光又射了過來，司徒璟窘笑：“你們繼續，繼續……”這女的果然單純哪，這麼容易就相信別人了。
    店小二匆忙趕過來收拾地上的杯子，拿到那兩塊“碎片”時倒抽了一口氣，還真整齊！
    待裴柳昔回莊裏拿了盤纏後，開始了三人行。
    這一路上，司徒璟算是見識到了裴柳昔所謂的至善，何為至善？至善便是行善事行得不分青紅皂白，跟傻子似的。
    本來裴柳昔回了一趟玉錦山莊帶了不少錢出來，可是，連錦州城都沒出，錢又不多了。連司徒璟手上的散碎銀兩也全給她拿去行善了。
    “喂，你手上還有沒有銀子？”裴柳昔騎著馬走在前麵，回過頭來看了看司徒璟，“不就是問你要點錢麼，你眼睛瞪那麼大幹什麼？喂……”
    司徒璟瞪著眼睛看著前方，簡直有些不忍心了。前方，有一隊，不對，應該是一群難民朝他們這邊走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