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過去了。還是沒有人說話。早知道該多穿點衣服出來的，不多久就招架不住了。
    女子的臉色明顯也開始蒼白起來。
    司徒璟捅了捅女子的手臂：“快說啊，不然咱倆都得染上風寒了。”
    “冷就放了我！”女子冷冷道。
    “那不可能，快說！”司徒璟堅決道。
    又是一陣沉默，風越起越大，女子鎮定自若（其實是因為被點穴欲動而不能），司徒璟開始瑟瑟發抖。
    “你到底說不說！”司徒璟站起身麵對著女子。
    “不說！”
    “好！你贏了！可以走了！”司徒璟說著給她解了穴。
    “什麼？”
    女子嚴重懷疑他染了風寒燒壞了腦子，睜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傻子。
    “你眼睛夠大了，不用再瞪了！”
    “真放我走？”
    “假的！你再不走我送你到官府！”
    愣了一刻後女子立刻起身，瞬息間已經成為天際一點紅。而她臨走前還甩下句話：
    “真是個傻子！”
    司徒璟環著雙臂笑得很邪惡。到底誰是傻子啊！
    不知道已經跟著她跑了多遠了，司徒璟感覺分外煩躁。跑這麼遠來偷東西，這飛賊當得也太累了。好像已經出了青城，到時候可別找不道回去的路啊。
    終於，女子在一個小村莊外停下了腳步。打開手中的包袱，嘴裏不知念叨了些什麼，又慢著腳步走了進去。
    司徒璟藏身在一棵樹後，暗中觀察著女子的行徑，月色下如墨的發絲輕揚，暗灰色長衣隨風飛舞，風波無常，氣息凝滯。
    正是萬物寂靜之時，村裏突然傳來聲響，打破夜的寧靜。
    “柳昔姑娘來了！”有人歡呼著迎了出來，其後又跟上了一批人。
    雖是夜色昏暗，但卻可看出人們的身形，大都是骨瘦如柴。而衣衫，看起來也是勉強能蔽體而已。如他所見，這就是一群難民。
    “上次沒有分到的人家都過來吧！”那女子對著那些難民喊道。
    話落立即人起如湧，紛紛向她擁去。
    司徒璟大致明白了怎麼回事，原來，竟真有劫富濟貧這麼一回事，以前隻是聽說，沒想到現在還真遇上了。想來，對那女的又多了幾分敬佩。
    不過，那包東西是別人的啊。
    在女子打開包袱之前，司徒璟立馬躥了出去，所有人臉色驟變，不知是什麼狀況。
    “柳昔女俠！你可知道拿別人的東西，就算是做善事也是犯法的啊？”司徒璟伸手很容易地把包袱從他手中奪了過來。
    女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用發顫的手指指向司徒璟：“你……說好放我走的……”
    司徒璟眉一挑：“不都說了是假的麼！”
    “你！”女子的話卡在了喉嚨裏。好像，他真的有說過是假的……
    見氣氛凝重，村民們又圍了上來，領頭人大無畏地道：“不關柳昔姑娘的事，放了她！”
    “沒錯！都是官府逼的，讓我們過不了日子！”
    “要不是柳昔姑娘，我們早就餓死了！”
    “你不能抓她！”
    “我們不會讓你抓她的！”
    “……”
    一群人圍在周圍一直吵，司徒璟早已暈頭轉向，最後終於受不了了，大喊：“停——我不抓她！”
    村民們停是停了下來，卻又滿眼帶疑地盯著他不放。那些眼神，摻雜著憤怒，恐懼，甚至哀求，一時讓他心緒不寧。
    掏盡了身上的銀子，雖然不多，但也絕對夠讓這些人生活些日子，歎了口氣，抱著包袱準備離開。村民們也都陸續散去。
    “等等。”女子在身後叫住了他。司徒璟回身，女子麵無表情問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嗬！現在學會懂禮貌了？”司徒璟笑道，“別客套了，我叫司徒璟，你叫我司徒大哥就行！”
    可是你看上去就比我小……雖然這麼想著，但最後也沒有說出口。隻是淡淡道：“我姓裴，名柳昔。”
    “嗯，柳昔妹妹好。以後不可以再做這種事情了啊！”司徒璟又開始得瑟了。
    “可是……今年大旱，錦州收成不好，官府又催著繳稅，他們都快餓死了。”
    “錦州？！”居然追到了錦州了，果然遠啊。
    “是啊。”裴柳昔依然神色黯淡。
    司徒璟好不容易調整好心緒，道：“我隻提醒你一句，凡是都不可能隻有一種解決辦法的。而且，像你這樣給他們銀子，又能供他們幾時？這絕對不是個好辦法。”
    裴柳昔若有所思地點頭。
    “對了，你住哪裏？這麼晚出來家人不擔心嗎？”司徒璟突然想起這麼個白癡問題，問出來都覺得後悔。
    果然，裴柳昔的回答是：“江湖兒女，四海為家！”
    語畢，一道紅影劃過，女子消失在眼前。
    司徒璟還一直怔怔地望著裴柳昔的背影，直到那抹紅影完全消失不見，他總算發現了那個嚴肅的問題——自己不知道回去的路。
    本想叫回裴柳昔，卻發現為時已晚。沒辦法，隻有自己摸索回去了。
    可是，這裏是錦州，他要回的，是青城。
    隻要找到來時的那片空地就行了。憑著記憶跑了不知道多久，發現根本沒一條路是熟悉的。
    已經臨近子夜，夜黑風高，月輝斜映，草木參差，樹影婆娑，腳下的路分外蕭索。幾聲詭異的鳥叫讓司徒璟由內至外寒了個透徹。
    好黑啊，月神，拜托讓月亮再亮一點吧！司徒璟一邊祈禱著一邊像隻無頭蒼蠅似地亂撞。
    本來是沒有什麼好怕的，可是司徒璟就是愛在這種時候想起一些不該想的，以前玄明晨給他講過的鬼故事，現在全部出現腦海裏。
    深夜一個人獨自在野外，會有一隻手，偷偷在你身後，搭上你的肩膀……
    正想到這句話，司徒璟感覺背後有一隻手向自己伸過來，慢慢搭上自己的肩膀。
    眼睛半睜半閉地向右肩看去，居然，真的有一隻手。
    “啊——————”司徒璟幾乎跳了起來。
    “八爪魚，你幹什麼呢？”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啊，死小龜，你救我來了！”司徒璟回頭一把抱住玄明晨，差點沒哭出來。
    玄明晨無奈地拍拍他的後背，早知道就不該故意給他講那麼多鬼故事嚇唬他了。
    這麼徹底地露出原形，還是他的第一次吧。在別人看來，他就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而隻有玄明晨知道，他和普通人一樣，會害怕，會傷心難過。
    或許，連司徒璟自己都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在別人麵前做一個強者。
    良久，玄明晨推開司徒璟，說道：“回去吧！”
    司徒璟這才感覺到窘迫，鬆了手小聲問道：“你一直在跟著我們？你不是不屑於這些事嗎？”
    玄明晨彎下身撿起司徒璟被嚇掉的包袱，朝他瞥了眼：“我是不希望你出事，你出事了我不好交代！”
    “是嗎，嗬嗬。”
    沒有像往常一樣繼續糾纏，除了這個答案，還應該有什麼呢？
    簡單一點，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