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式畢業了，離開了考試前人擠人的自習室，離開了說好多鬼故事的二號樓，離開了被人咒罵無數的大食堂，離開了翻過好幾次的學校門牆。
    那天我拉著常黎的手，沿著學校西麵的人工湖一圈一圈地走，天開始冒熱，我和她的手心裏都滲出了汗。
    湖是一個圓，一圈一圈其實可以沒有止境的，我不想停下腳步，這種懶散而輕鬆的步行讓我感到很舒適。
    常黎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低著頭。她差我一個頭的距離，我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見長長的黑發在偶爾吹過的風裏散亂。一小縷發絲被汗水貼在了臉上，看上去就很不舒服。我笑了笑，抬起另一隻手想要拂去，常黎先我一步轉過身抬頭看著我，眼裏很認真很認真，像是做出了重大決定一般說：“郝諗我很喜歡你。”我疑惑，說：“恩，我也是。”她說：“你不會忘記我的吧？”
    突然見明白了什麼。我笑：“說得我要拋棄你一樣。”可愛的常黎，我怎會拋棄你。
    然後我看到她睜大了眼睛，裏麵像是要溢出水一樣。她說：“我以為你會和我分手的。”
    “不會。”
    幾乎沒有猶豫，我馬上說出了這兩個字。
    常黎這個笨丫頭，我明明說過要娶她的。她竟隻當酒後失言。
    我笑著揉了揉她的頭，擼去那絲礙眼的發，牽著她繼續走。
    很幸福的感覺，安承，這種感覺，你給不了。
    半個月後，應采回來了。
    我看見他站在我麵前，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談笑風生的調酒師，多了一點點穩重。他問：“安承呢？”
    我愣了，半天回不來神。
    安承不是去找你了嗎？我想這麼問，然而我隻是淡淡得笑了笑，盡可能得讓自己看起來很無所謂：“不知道啊，也走了。”
    那天應采住在我家，爸前兩天出差去了。家裏空空的感覺，桌上堆著一箱泡麵。
    應采無奈地問：“你每天吃這個？我還想來這裏蹭飯的。”
    “抱歉，我不會做，我爸出差了。”
    “你媽呢？”
    “過世了。”我聳聳肩，示意他隨便坐。
    “抱歉。”
    我搖了搖手。進廚房煮麵。
    鍋蓋被蒸汽頂得不斷作響，我突然想到了林翊。
    若應采這次回來是為了他。我是否提前告訴他比較好？
    應采吃著麵，一遍還說著至少比飛機上的要好多了。
    我裝作無心地問他這次回來找過林翊了嗎。他也似無心地回答我：“我不打算找他。”
    我心一沉。連應采都變了。握著筷子的手在空中停了半天。
    但應采繼續說：“我還沒有達到目標，不會去找他。當我能為他得到他所要的東西時，我才會站到他的麵前。”
    我有些茫然，問：“他要什麼？”
    “他沒要什麼，隻是我必須要讓自己變得有能力保護他，給他所有想要得到的東西，一定要為林翊得到所有。”
    他平靜地說著。我隻感到悲哀。
    或許林翊根本沒有愛他這麼多，或許林翊，他想要的根本不是這些。
    或許他要的，隻是和應采在一起的那種幸福感。
    我什麼都沒和應采說，沒有說的必要。他們的事，除了他們自己，任何人也不能參與。
    這便是自私而強烈的愛。
    第二天我伴著鬧鍾起床，還沒有習慣一下子緩過來的生物鍾。迷迷糊糊間看見應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指深深地抓住頭發。我走過去輕輕喊了一句：“應采？”
    他抬起頭，滿臉憔悴把我嚇了一跳。他說：“抱歉，昨晚沒睡好。”
    我下樓買了雙份早餐，坐在桌子上的時候應采突然開口說自己經常做夢，夢到一雙可怕的眼睛。
    絕望的，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像是有手在一下一下地扯著他的神經，痛徹心扉。
    我想，是林翊的吧，那雙曾經那麼清澈的眼睛，現在已經毀滅了。
    我說：“別想了，吃完以後再好好睡一覺吧。”
    他搖頭說沒事，還要去找人。
    我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不到迫不得已，絕對不多管別人的事。這才是郝諗的作風。不給自己找麻煩，活的既簡單又幸福就好。
    “還來的話把鑰匙帶上就好，就在書桌上。”
    “不怕我順手牽羊？”應采露出笑容。
    我想，還是有些和以前一樣的，那個經常笑得像陽光一樣的應采，偶爾會開上幾句適時的玩笑。
    “牽什麼？把泡麵留下就好，我家可就剩這東西值錢了。”我故做緊張同樣把玩笑開回去。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裏有些堅定：“好兄弟。”然後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拿了鑰匙出門了。
    好兄弟？似乎記得有個人在陽光下對我說：“應采那小子…是陪我差點吃處分的兄弟。”
    說的那麼堅定，而又冠冕堂皇。
    我不會怪應采，更不會怪安承。愛這種東西，往往是悄悄地悄悄地就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