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麟幾乎是從夢中驚醒過來的。
    夢裏的那個蛇一樣妖嬈嫵媚的雪庭，糾纏上他的身體，蛇信子舔著他的脖子，熱氣撲在他的臉上。
    迷醉又危險的氣息。
    但是他不想醒。
    夢中的雪庭，就算那樣的夢幻，就算那樣的虛假……夢中的，也是他最甜美的噩夢。他寧願，被夢中的那個，給掏了心，挖了肺，吃掉了骨頭！
    不！
    夢中的那個，無論怎麼美好，怎麼誘人……都隻是假的！假的！
    到頭來，一切，皆是幻。
    所以他醒了過來。
    醒來之前，那老僧在恍恍惚惚之間，似乎又立在了他的麵前。手中仍是捧著那本發黃的書卷，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道，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殷子麟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後半夜，微弱的月光透過窗欞投在他麵前。被子上結了層霜。
    雪庭坐在他邊上，扶著床框，已經睡了過去，月光把他的眉眼都蓋上一層薄霜，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樣，衣襟上，還沾著淡淡的檀香味，沁入心脾。
    殷子麟忍不住伸手拂過他的睫毛。
    這個，才是真的。
    他朝思暮想的，會哭會笑，會惱會喜的……
    雖然不是他的，但卻是真的。
    那夢固然有遺憾，但眼前這個為照顧他而在床前小憩的雪庭，才是他心中所念，所牽所掛。
    那濃密的，卻下垂的睫毛，此時忽然顫了顫，殷子麟連忙縮回手。雪庭睜開了眼睛。殷子麟未見過他迷糊的模樣，此時這模樣，正覺得他可愛，雪庭卻一下坐了起來，道，
    “你如何了？”
    “我無事，”殷子麟笑道，“發生什麼了？”
    雪庭搖了搖頭，“我說……你到底是發了什麼瘋？說是在路上看見一具骷髏？至於嚇成這樣？”
    說完，又伸手繳了手巾，伸手去給他拭汗。殷子麟的眼睛忽然被藕段一樣的雪白胳膊給占滿了，竟不知作何反應，隻是癡癡看著。雪庭的袖中若有若無的一絲檀香與荷葉混合的香氣，讓他欲醉欲死。
    拭完汗，雪庭又將那塊帕子扔進水盆裏，低頭去倒騰起針線來。
    殷子麟見他手上的功夫並不出色，不禁又感到好笑，道，“你又是在做什麼？”
    雪庭卻仍是默默低著頭，不理會他，隻是來回縫著。
    殷子麟拿起那件衣衫的另一角，在昏黃的燈下並不清晰，卻是淡淡的青蓮色，他道，“不對，這是我的衣服……你在做什麼？”
    雪庭頭也不抬，隻是繼續縫著，“你這不是都看見了麼。”
    “我是問……你在縫什麼？”
    雪庭仍不抬頭，道，“心經。”
    殷子麟猛地一震，忽然一把扯過雪庭的手來，針一下紮進手指尖。雪庭叫一聲，
    “疼！”
    殷子麟一看，雪庭晶瑩的指尖上，掛著顆殷紅的血珠子。殷子麟心裏替他疼，雪庭卻抽了手，像個沒事兒人似的，吮了吮手指，看得殷子麟心中又是一凜。
    半天，殷子麟才小心翼翼道，“你在我衣服上縫心經做什麼？”
    雪庭仍是執了針，撚了線，接著縫了起來。
    “你不是中了邪了？”他一邊縫一邊說，“在衣服裏縫了心經，保你的平安。”
    殷子麟仍是看他，“心經是你自己抄的？”
    “嗯，”雪庭點點頭，“早先做功課的時候抄的，全收在屋子裏不曾用過，還不如給了你去。”
    雪庭抬起頭，正對上殷子麟那雙炙熱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