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前塵往事似雲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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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茉兒穿著雪白的衣衫,寬袖,長裙,遠遠而來。時日已近初秋,她披散著頭發,清風微微吹動著留海。多鐸和池煊迎上去,“禮佛完了?!”蘇茉兒點點頭,“跟住持多聊了幾句,耽誤了些時間,你們等了很久了嗎?”
多鐸笑了笑,“沒有。”說完又給蘇茉兒撐起傘遮陽。
蘇茉兒奉懿旨來菩提寺靜養已經三個月,她當然不能住在和尚廟裏,而是在寺院的後山有一處布木布泰買的別院,院子裏總共就多鐸,池煊,蘇茉兒三個人。
蘇茉兒做飯,多鐸劈柴,池煊負責湯藥。
多爾袞和布木布泰大婚的時候蘇茉兒沒有回去,隻是讓多鐸做代表送了些東西意思了一下。
多鐸扶蘇茉兒上馬車,蘇茉兒順了順吹在眼前的頭發說道,“今天風輕的很,陽光又不是那麼烈,我們三個順著山路走走,累了再坐車好嗎?”池煊自然沒有意見,多鐸想了想也隻好同意。
“池大人,你也有三月餘沒回家了吧,想家嗎?”蘇茉兒問道。池煊想了想,才說,“有些惦念,到不是很想。”“有空可以請夫人和孩子來府裏坐坐,我給他們做點心吃,你們一家人團聚也必定歡喜。”蘇茉兒出了主意。
多鐸輕輕的拍了蘇茉兒的頭一下,道,“你住的是太後的私宅!能讓人知道在哪嗎?!”蘇茉兒吐了吐舌頭,“對哦!那,池大人,你回家待幾天再來吧。我身體好著呢,不用擔心。如果你害怕太後為難,我也可以先跟太後請示。”
池煊笑了笑,“那,我走了,誰煎藥?!”蘇茉兒堅定的拍拍胸口,“我!”“你?!”多鐸一臉輕視,“你能好好的吃藥我就謝天謝地了!”蘇茉兒狠狠的捶了多鐸一拳,多鐸笑著說,“池大人回家去吧。藥我來煎!”
池煊搖了搖頭,“豫王爺,不是下官記仇!上次你說煎藥,結果燒了整個藥房。這次要是我走了,估計太後的私產就都沒了。”
蘇茉兒忍不住大笑起來,“好啦好啦,要不我們可以跟池大人一起回家。池大人歡迎我們兩個蛀蟲嗎?!”
池煊愣在那裏,看著蘇茉兒半天沒有說話。蘇茉兒斂了笑,看了看反常的池煊,又看了看多鐸,心裏莫名其妙,“池大人?我就隨便一說,如果不方便就算了,對不對,多鐸。”多鐸點了點頭,“恩。如果不方便我就帶蘇茉兒回宮住兩天也行。”
池煊回過神來,話音有些微顫,他突然去了偽裝,恢複了當初和多爾袞極像的那個聲音,“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蘇茉兒回到好久未曾親臨的京城,周圍熱鬧的有點讓她不適應,她張了張嘴,道,“這……街上何時冒出這麼多人?!”多鐸拍了拍她的頭,“傻樣!”池煊前麵引路,臉上彌漫的淺淡的笑容,卻看得出心裏是實在高興的,他扭頭看了看身後打鬧的兩人,笑的更加美麗了些。
門口小廝大聲呼喊著跑了進去,“夫人,老爺回來了。夫人,老爺回來了……”蘇茉兒愣在門口,有些尷尬。池煊也很是汗顏,“讓王爺和蘇嬤嬤見笑了。”多鐸大大咧咧慣了,一揮手,“理解,理解。我回家的時候比這還誇張的都有。”
池夫人從裏麵慌張的出來,看見池煊也有些不夠矜持,伸手就想拉他,又瞥見旁邊還有多鐸和蘇茉兒,又收了回去。這世上,雖是滿族當道,女子過慣了放馬牧羊喝酒高唱的日子,可如若像蘇茉兒這般過的十成十的灑脫的女孩子,還是很少見的。
“這是豫王爺,和蘇嬤嬤。”池煊介紹道。池夫人行了禮,也很羞赧,“讓兩位見笑了。”蘇茉兒在山上隱居幾月,忘了宮裏的勾心鬥角,行為就愈發的沒心沒肺起來,“你們夫妻把這話當口頭禪麼?!再說我們也沒笑啊。”
池夫人當場石化。池煊卻笑著搖頭,多鐸更是笑的恨不得爬到低下去。
蘇茉兒和多鐸回到客房休息,心裏還是忐忑不安的,這樣冒昧打攪別人一家團聚實在是不妥當,一會的晚飯必定還得一塊兒吃,這樣子下來,人家該說的也不能說,該做的也不好意思做,團聚也顯的假了些。
“我們出去吃館子吧。”多鐸推門進來說道。真是瞌睡就有人給送枕頭,蘇茉兒急忙點頭,卻突然又停了下來,“池大人會不會介意?!”多鐸嗬嗬一笑,“包在我身上。”
蘇茉兒將信將疑的跟著多鐸出門,見到池煊,多鐸很鎮定的說,“我和蘇茉兒出去買些東西,吃飯不用等我倆,我倆逛夠了就回來了。”很奇怪,池煊竟也沒有勸阻,拱手道,“怠慢二位了。”
蘇茉兒和多鐸走在大街上,突然想到要命的事情,“萬一遇見你哥怎麼辦?!”多鐸不屑的一笑,“切!膽小鬼,遇見就遇見了,爺我給你撐腰!再說,哪就那麼巧……”多鐸話音還沒落,就看見一頂墨綠色的轎子從正麵過來。蘇茉兒拉著多鐸,手冰涼,“我們跑吧。”
多鐸還沒反回話,多爾袞的轎子已經停下,他輕輕掀開簾子,微微一笑,道,“你們兩個回來了!還沒回府吧?”說完,也不管那兩個呆若木雞的人,對著旁邊小廝吩咐道,“速速回府稟報太後,說蘇嬤嬤回來了,馬上到府。”
等蘇茉兒回過神來要阻攔的時候,那小廝早已不見人影,蘇茉兒心裏暗罵:不帶這麼玩的吧,身邊跟個小廝都會輕功嗎?!
多爾袞依然保持那種優雅迷人的微笑道,“宮裏還有事,我得先走了。晚些時候見吧。”說完就放下了轎簾,起轎走人了。
這下子不回去也不行了。蘇茉兒狠狠的踢了多鐸一腳,“你不說你給我撐腰呢嘛!”
蘇茉兒哆哆嗦嗦的走進布木布泰的房間,布木布泰正在喝茶,桌子擺了七個盤子八個碗,盛的卻都是蘇茉兒愛吃的點心。蘇茉兒壯著膽子走過去,行禮,“太後吉祥,奴婢……奴婢……”蘇茉兒等著布木布泰說“別做戲了,快起來吧。”可,跪了很久,布木布泰也沒說話。
“才走了幾個月,規矩都忘完了?!”過了好一會兒,布木布泰陰陽怪調的說道。蘇茉兒卻偷偷笑了出來。布木布泰呀,要是這樣說話,那就是不生氣了。蘇茉兒自己站了起來,“是呀,佛祖說眾生平等呢。”
布木布泰伸手狠狠的掐了蘇茉兒一把,“就你會說!”又捏了捏她的臉,“被多鐸當豬養著呢麼?!胖的沒個樣子了!紅顏不老有什麼用?!”蘇茉兒賴在布木布泰身邊膩歪,“是啊是啊,夥食很好啊。連個做飯的都沒有,我天天被人壓榨去當廚娘!”說完又伸手從盤子裏拿了一個點心,迅速的放進嘴裏,鼓著腮幫子一嚼一嚼的。“下次回京再想偷偷跑掉,我就讓你一輩子不能出宮。”布木布泰狠狠的說道。蘇茉兒想起了當年皇太極那道“永不論嫁”的旨意,愣了愣,隨後又燦爛的笑著點了點頭。
布木布泰也覺得有些尷尬,可是很快,蘇茉兒就忘了那件事,又和布木布泰一起推推搡搡的說笑。周圍宮女都會心一笑,覺得溫馨又美好,而王府的侍女們卻驚訝極了,她們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世界上有人敢和太後打架頂嘴。
屋外傳來太監的聲音,“稟報太後。”布木布泰推了推正在研究她頭上旗帽的的蘇茉兒一把,說道,“進來。”蘇茉兒打了個冷顫,“不論聽多久,還是覺得他們這一把聲音真是摧枯拉朽。”
屋裏宮女們笑成一團,好像已經習慣了蘇茉兒鬼斧神工的成語用法。布木布泰瞪了她一眼,卻頗含嗔怒。小太監跪下行禮後道,“王爺說他今日來這裏和您一起用膳。”
以前在宮裏,多鐸也時常來慈寧宮和太後還有蘇茉兒一起吃飯,所以此時蘇茉兒沒反應過來,脫口問道,“你說的是哪個王爺?!”小太監愣在那裏不知如何作答,布木布泰心裏一驚,怕蘇茉兒因此傷神或者又出什麼意外,立馬訓斥道,“跪在那裏做什麼?!他愛來就來,跟膳房說去。怎麼?還等我出去接駕啊?!”
小太監立馬磕頭起身,快步往外走,深怕不知哪個不如意就惹到了這位太後姑奶奶。眼看撩開簾子快出了門,又被太後叫住,“跟膳房說,今天吃全素齋。”小太監一溜煙沒了影,蘇茉兒笑著說,“你看你把人給嚇的。哪至於啊,和和氣氣的才像老佛爺,不是嗎?”
布木布泰看蘇茉兒沒有異色,也不知她究竟什麼心思,沒敢再多說,岔開了話題,“快入冬了,給你做了棉衣,在宮裏放著呢,我叫人拿來,吃完飯你試試。”蘇茉兒點了點頭,“別用皮毛縫,我在佛門聖地,會遭報應的。”布木布泰道,“光是棉花你想被凍死啊?!你又不住廟裏,去那裏的時候不穿不就得了。”
蘇茉兒搖了搖頭,“沒事。我成天也不怎麼出門,棉花的就可以了。唉~~這輩子成這樣,或許就是上輩子造的孽太多了,不為下輩子積點德我都不敢死。”布木布泰一個靠墊砸過去,“少死啊死的,嚇唬誰呢!”
正說著,多爾袞從屋外進來,還穿著朝服。蘇茉兒跪下行禮,“王爺吉祥。”多爾袞揮揮手,“起來吧。你家太後都不讓你行禮了,跟我跪著有人該不樂意了。”蘇茉兒尷尬的笑笑,看了看布木布泰。
布木布泰靠在桌旁擺出妖孽的架勢,“他都不讓你行禮了,你跪著不累啊?!”
蘇茉兒站了起來,跑到布木布泰身邊。侍女們竊竊私語說“王爺真疼愛太後,連帶著蘇茉兒都不讓行禮。”宮女們卻彼此對望一眼,心裏暗自感歎。
“蘇茉兒剛才在說什麼?上輩子造孽下輩子積德的?”多爾袞邊脫朝服邊說。蘇茉兒笑了笑,“跟太後打趣兒呢。沒什麼。”侍女們服侍多爾袞脫了衣服,又從旁邊箱子裏拿出新的長袍給他換上,白色攏黑紗的外衣襯的多爾袞更加風姿俊朗,一眾服侍的小婢女們都紅了臉,頭也不敢抬。
“往哪係呢!”多爾袞推開了正給他扣扣子的婢女。蘇茉兒和布木布泰抬頭望去,原來是小婢女光顧害羞了,扣子係了半天也沒弄好,指甲還不小心劃到了多爾袞的脖子。一屋子人全撲通撲通的跪到,蘇茉兒有些迷茫,她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該跪下。
想了想,還是應該低調些。膝蓋剛彎下去就被布木布泰拉住,布木布泰看了她一眼,對多爾袞說道,“王爺這麼大火氣,我這一屋子人可擔當不起。我這裏的人都粗手笨腳的,伺候不好你,你還是回其他福晉那裏,想必更舒心些。”
蘇茉兒從不敢在布木布泰和多爾袞吵架嗆聲的時候插嘴,否則要麼就是成為共同打擊的對象,要麼就直接被忽略。
難得的多爾袞沒有回嘴。蘇茉兒想,畢竟是成了親的,感情越來越好是應該的。屋裏半天沒了聲音,蘇茉兒偷偷抬頭,看見多爾袞還站在屋中間,衣服半敞著,露出裏麵雪白的褻衣,多爾袞低著頭,嘴微微的嘟了起來,神色委屈。
蘇茉兒不知怎得心一下子就軟了,她記起那些年每當自己跟多爾袞起了爭執,多爾袞沒有辦法說服自己的時候,他就會露出那樣委屈的表情。蘇茉兒朝著多爾袞走了過去,伸手幫他係扣子。
多爾袞極其自然的抬起頭,方便蘇茉兒的行動。多爾袞的外衣極薄,蘇茉兒想也沒想的就說道,“不冷嗎?”“恩,沒關係,反正我成天也不怎麼出門。為下輩子積德吧。”多爾袞微笑著說。
蘇茉兒正在係脖頸上的最後一顆扣子,氣的勒緊了多爾袞的領子,“偷聽人說話時要變驢耳朵的。”多爾袞討饒的捉住蘇茉兒的手,“我錯了,我錯了……”蘇茉兒沒想到這句話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借這樣的事件說出來。
她的手僵在那裏不知道怎麼辦好。蘇茉兒抬起頭想看看多爾袞臉,可屋外卻響起了唱喏:“豫王爺到,大福晉到。”小玉兒剛進屋,就看見多爾袞和蘇茉兒的樣子。
蘇茉兒像觸電一樣縮回了手,快步走回布木布泰的身邊。小玉兒冷笑一下,“還是姐姐這的人懂得伺候男人,怪不得爺總是愛來這裏歇息。”這一句話蘇茉兒臉色慘白,她才記起多爾袞已經不是從前的他了,他已經娶了布木布泰了。
布木布泰笑了笑,道:“哪裏比得上妹妹,這麼多年了一個府的人伺候一個男人也伺候不好,這也算是天下絕有的本事了。”多鐸走過去拉蘇茉兒,發現她手冰涼,“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們回別院去吧。”
蘇茉兒看看布木布泰,不知道說什麼。她知道多鐸鴕鳥的心態,一出事情就想回去,可是逃避並不能解決事情,該來的遲早得來,該麵對的早晚得麵對。對於布木布泰和多爾袞的婚姻,以及攝政王府裏這混亂不堪的關係,蘇茉兒知道自己遲早得學著接受,就像當年在宮裏那樣,拚死拚活的最後還不是學會了色利荏苒。
小玉兒沒有再頂撞布木布泰,而是掃視了屋裏一圈,笑著說道,“不論怎樣。多鐸回來了,這接風宴我這個嫂子還是得擺擺的,晚飯在飯廳裏,全家人一起團聚吧。”多鐸哼了一聲道,“請叫我豫親王!”小玉兒悻悻的出了門,多爾袞拉著多鐸去一邊說話。
布木布泰狠狠的再蘇茉兒後腰掐了一把,“不長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