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似乎止也止不住，慕鳶卻咬緊了牙關，不肯發出一聲懦弱的聲音來。
    沙胡看看她，又看看欒奕，心知月華王每做一事，定是有他心中的想法，也便不敢開口。
    “來人。”欒奕看到她淡淡蹙起的眉，蒼白的近乎於半透明的臉，終於開口，“今天先紮營，讓沈沉來我帳中。”他轉身走了幾步，卻忽地又轉身，挑了挑眉，“迦將軍的女兒，不會連失這麼點血都承受不了吧，過來。”他伸出手。
    欒奕的手掌很漂亮，紋理很清楚，雖然掌心處有一兩個能一眼就看出的繭，卻無礙那雙手給人的誘惑力。
    慕鳶深深呼吸，手捂著胸口，忍受著胸腔裏一陣接過一陣，悲哀的撞擊，將另一隻手，輕輕放入欒奕向自己攤來的手掌之中。
    很有那一種執子之手共爾白頭的味道，心中小小的掙紮，加快了跳動，然而，現在她們孤兒寡母在這混亂的中州，似乎也隻有月華王一個依靠。許是她眼中露出的一抹無可奈何的淡淡和嘴角那透著自嘲的弧度，欒奕泛著月華淡色的鳳目斜睨她一眼，牽著她，一步一步，走出了營帳。
    營帳前的火架橫斜在一丈遠外，火種已經熄滅，隻發出嫋嫋上升的青煙，帳外火光衝天，要不是天上有一輪被血浸淫的隻見紅的月，她會以為，這還是白天。
    抬眼看去，滿目滄夷，抱腿申吟的，有被削去大半個腦袋，隻剩下永遠也閉不上的一隻眼，無數的血從那些堆積如山的屍體處流出來，慢慢的將這裏漫成一片血海，忽然間感覺腳下一陣濡濕，她驚惶的低下頭去，隻能見到自己穿著的白襪，一點點被血所浸泡，一點點染上了暗夜的顏色。
    饒是心中無數次設想過戰爭的殘酷，然而親眼見到，還是讓她驚不住的後退一步。她們的手牽在一起，她一動，欒奕亦是被動的一個踉蹌，半轉過頭來，一挑俊眉。
    慕鳶知道他定是又會說出一些什麼迦將軍的女兒，不該沒有見過血腥的場麵，不該這樣怯弱，隻是這一刻，她忍著胃中不斷翻滾的惡心，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淡淡的笑，“迦將軍的女兒又如何？我也是人，我也會怕，我怕死，從來都很怕……”
    欒奕一雙清亮的眸子，迎合著與月同光的，似是溫柔又似乎是殘忍的光芒，怔怔的看了她有片刻。
    就著月光，欒奕這才第一次認真仔細的看清了她的臉，她沒有如洛夫人那樣的傾國之色，隻是臉上都算是出色的五官一起聚集，在人看來，是難得的和諧，一顰一笑，一蹙眉一投足，都自然到讓人心動，尤其是一雙眼睛，帶著黑曜石那樣敏瑞的光，又似是璞玉般的溫和，她或許自己都不會注意到，有的時候，她的眼中會閃過一絲一抹的金色，帶著無盡的魅惑之意。
    有時候倔強，有時候很冷，有時候又那樣誠實的承認自己的無助，他自信有看透一個人的本事，然而，在中州大營裏，他幾乎看不到她的心。握著她的手驟然發力，欒奕將她一扯，便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在慕鳶還未驚愕的瞪大眼時，就已經轉頭望天，“既然很怕死，那麼便好好活著。”
    慕鳶愕然，忽然間將頭埋入了他的懷裏，沒有少女該有的羞澀，她現在，隻是需要人來依靠，“王爺能告訴我，為什麼看到慕鳶，沙將軍和王爺，都會有那麼古怪的表情。”
    欒奕的腳步突然間一頓，軍靴一下子踩在那血泊中，“啪”的一聲，血花飛濺，一兩滴落到了慕鳶的臉，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變化，隻是就那麼雙眼灼灼的看向欒奕，“能告訴我麼？”
    “你真的，和那些在帝都的女人不同，叫人，看不透。”欒奕鳳目頗有些惋惜的看她臉上的血珠，那總是清冷的眸子裏，第一次出現了柔和，單且薄的性感雙唇一咧，露出白如貝的牙，“有些事，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
    他說完之後，就已經飛快的抬頭，所以慕鳶也就沒有看到他嘴角之上，露出那樣複雜的笑意，殊不知，那笑已經像是一張被人撒下的網，帶著毒，鋪天蓋地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