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時候她常常會想起那句在心中揮之不去的“好冷啊。”
    他小時候的聲音原來是這樣的嗎？她不禁笑了，想著想著，大顆的淚落了下來。
    我以為我之所以輸給了葉芙靈，是因為她先遇見你。原來，先遇見你的人是我。上香的時候主持曾告訴過我，遇見是緣分，但是人光有緣分是不夠的。
    原來這句話是真的。
    蒼若水似乎做了很久的夢，怎麼也醒不過來。夢中的她仍舊年少，在蒼家園林的草地上，他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讀書，微風吹過，帶來樹木清新的氣味。
    她聽見他說：若水，過來。
    而她一直站在那裏沒有動。
    還記得那個香囊嗎？蒼言之。做好的時候正是人間四月，我在香囊中放入了一片玉梅花。偷偷放入你的房間的時候，生平第一次，我感覺心虛。
    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從青城教回來，那幾個月我一直惴惴不安。
    你會如何想？你會不會想到，玉璫傳情。
    然而那一天當我推開房門的一瞬間，心便跌入穀底。鋪著錦緞的桌上放著那個香囊，裏麵的玉梅，堅硬寒涼。果真應驗了那句，人間四月芳菲盡。
    而你卻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我應該討厭你的，但是每當你對我微笑的時候，我又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東西都給你。
    水無月死前，將香囊交給了水鏡空。水鏡空對我說的話我永遠也忘不了，他說：哥哥讓我好好保管，他說，如果香囊丟失了，她會心碎的。
    心有一瞬間疼痛。
    我這一生，總是在失去幸福。
    幸福是什麼，我已經忘了。
    她微微睜開眼，耳邊的風聲很大，蒼景天抱著她策馬狂奔。感覺到了她的動靜，馬上的人放慢了速度，低下頭來細細打量。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水鏡空說你想去雪翎山。”她應了一聲，慢慢閉上了眼。
    半夢半醒的時候，水鏡空問她：“師姐，真的是最後一次了，還是什麼也不說嗎？”她微微笑了很久，“我想見，蒼景天。”
    蒼景天已經不年輕了，他們都不再年輕。她和蒼景天對望的時候，看到彼此眼中的疲憊。她笑：“還在等人嗎？”
    蒼景天很久都沒有說話。
    她說：“其實我也在等人。我總想著，你都可以無謂地等待，我為什麼不可以比你等的更久呢。”
    她從來沒有見過蒼景天落淚，而他突然落下淚來。
    “我以為有等待就終有希望，若水，其實那個人無論如何都不會來了。那個人，已經死了很多年。是我自己的癡念，是我自己在騙自己。若水，你不應該信我的。”
    蒼若水笑了：“是麼。”
    雪翎山離天下很遠，她曾經去過一次。那裏漫山的梅樹，寒涼，安靜，美麗。終於平靜了，她想。什麼都沒有了，至少它們會一直陪著我。
    四十年後蒼言之在無歸崖論劍之時受了重傷，葉芙靈和青城眾人圍在他的身邊。他白色的衣杉被血浸染，手中握著長劍，已經不再年輕的臉上有斑斑血跡。他的眼神渙散，就像沒有魂魄的人偶，血從他的身上流出就像流像湖泊的溪流。恍惚中他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在風中輕輕而來。
    “蒼言之。”
    那是半夢半醒之間聽過太多次的聲音。
    很久沒有聽到你這麼喚我了，若水。
    眾人看著他的臉微微側轉，露出了莫名的笑容。他的眼中有一層薄薄的霧，一直看著雪翎山的方向。
    越過人群，她就站在那裏，紫衣泛著微微的光。她臉上的表情淡然，長久地看著他。
    他仿佛聽到她說的那句：這一生，你有沒有後悔？
    他眼睛的光華突然覆蓋了空洞，就像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如日光般耀眼。他輕輕笑了，如春日初臨般。手臂抬起，細長的手指伸向她所在的方向，嘴唇動了動，終於沒有發出聲音。
    不，我沒有後悔，隻有遺憾，隻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