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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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說,其實若水宮也算不得邪教,除去那倒黴的六個門派,若水宮也沒有做其他見不得人的事。但是自詡為武林正派的卻容不下它。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沒有門派不想登頂涼山。若水宮站在最高處,少不了被人私下裏挑骨頭。
    蒼若水可以什麼都不在乎,但她忘不了登頂涼山的時候蒼言之看她的那一眼。那樣的眼神,是疏離。二十七歲的蒼言之即將成為青城教主,他和眾門派的代表一同站在若水宮的大殿中,祝賀涼山新的繼承人。蒼若水站在大殿的最高處,水鏡空站在她的身邊和她說話。他說,七仙子已經答應聽命於若水宮。
    蒼若水點了點頭。七仙子永遠都隻服從於涼山的主人,滅掉密教的時候她曾猶豫要不要除去這七人,但最終將他們留了下來。
    她向下掃視,看著她的視線中,有一半明明懷著敵意。她無謂地笑了,卻突然一怔。她看到蒼言之站在殿中,早已脫離了少年的影子。他的臉如同白玉,明亮的眼望著她,麵無表情。她的心漸漸冷了下來,強迫自己將視線轉移。她知道,已經走到了這裏,再沒有回去的路。蒼若水或許可以留戀,但是她不可以。
    武林中沒有人知道若水宮主姓什麼。
    她介紹自己的時候從來就說:“我名若水,無姓。”
    她已經拋棄了蒼這個姓,也拋棄了之前的一切。蒼家曾有人來尋她,但是沒有一個人可以活著回去。之後蒼景天再沒有尋過她。她拋棄了蒼家,而他拋棄了她。
    她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內功的反蝕早已開始。
    她站在院中看著明亮的月,輕輕搖晃垂落的青藤。她想起毒王的話:“想拜師?那麼你能做到忘情麼。”她說:“不能。”毒王看著她很大聲地笑了:“好一個不能,你想找死?我成全你。”
    身體突然一震,她忙用手捂住嘴唇。血從指縫流下落在她的紫衣上,暗黑如夜。她連著咳了幾聲,隻聽“吱”的一聲,水鏡空打開了房門。他倚在門檻邊,手中的翠玉杯在月光下熒熒泛光,衣衫隨意披著,落發如綢。過了很久,他輕聲說:“師姐,又留下我一個人了。”
    若水看著他笑了:“我還沒死呢。”
    “有什麼心願你就早點說吧,將來沒有機會了。”
    蒼若水看著手腕上淡紫色的脈絡,很久才說:“沒有了,我沒有什麼心願。”
    怎麼可能沒有。她可以說出一千個一萬個和蒼言之有關的心願。但是她知道,早在很多年前,她就喪失了實現的可能。
    她曾經去過青城教。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她在青城教的屋頂上趴了許久,感覺渾身都僵硬了。靠近這裏的一瞬間,去見他的勇氣突然喪失了。她很懊惱,卻又不甘。突然周圍有氣息襲來,她迅速坐起身。
    蒼言之一身玄衣落在屋頂。
    屋簷上的風鈴微微發出聲響,一瞬間她以為回到了止瀾,蒼家的院落裏掛滿了風鈴。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她依然準備回絕婚事,但是蒼景天的話讓她掉進了地域。他站在書房的窗前很久都沒有說話,當蒼若水感覺自己快要變成木頭人的時候,他突然說:“若水,我需要和你談談。你是不是喜歡言之?不行,隻有言之,你不能愛他。”蒼若水聽了一愣,很慌張地看向他。蒼景天輕吸了口氣,說:“他也不是蒼家的孩子,你明白嗎?”
    她愣了很久,緊緊地盯著蒼景天的眼睛,他的眼中有悲哀和疼痛。
    她突然笑了:“不,我不明白。”
    蒼景天轉過身去再沒有說話。
    而她的淚,突然就落了下來。
    蒼景天在祭天那日告訴過她:他是若水的言之哥哥。
    他是言之,哥哥。
    世間有千千萬萬的人。
    為什麼偏偏是你。
    蒼言之站在她的麵前,長發垂落,像泛著光的墨玉,月光在他臉上投下陰影。
    她坦然微笑,“好久不見,蒼教主。”
    他輕輕笑了,眼睛就像深海的黑珍珠:“青城教隨時歡迎若水宮主前來指教,但是貴客躍牆而來,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她看著他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其實這樣很好了,在陷入永久的黑暗之前,她還是見到了他,真的很好。
    他們兩兩相望,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到底是她長大了,還是心境已經不同。她想。從前,她從來不敢和他長久地對望。
    中庭突然走出一位女子,一身絹白的素衣,宛若梨花。那是若水再熟悉不過的人,那人無數次地陪伴在蒼言之的身邊,艱難險阻也不會離開。葉芙靈的手中拿著一枚銀簪,點點紅光隨著月華閃耀。
    她仿佛聽到很久以前蒼言之的聲音。
    這是送給我妻子的。這是送給我妻子的。
    蒼若水看著院中耀眼的紅光,突然笑了。獨自糾纏了這麼多年,她是真的好狼狽。
    她說:“蒼言之,我走了,再也不來見你了。”
    蒼言之望了望葉芙靈,深深地看她:“保重。”
    她為自己感到悲哀。
    她問:“蒼言之,你說,有一天你會不會後悔。”
    蒼言之笑了:“後悔什麼?我,從來不做後悔的事。”
    蒼若水身子晃了晃,仿佛大夢初醒。全身的血液突然一下子都聚集在喉頭,四肢百骸泛起莫名的疼痛,她的臉色在月光下微微有些泛白。葉芙靈靜靜站在庭中抬頭望著他們,眼中有薄薄的水光。她最後看了蒼言之一眼,轉身離開。身後蒼言之突然說:“連再見也不說嗎,宮主何時變得如此不拘小節。”她停住,轉身給了他一個笑容。她已經很努力讓那個笑容溫暖了,但是依然有不能消除的苦澀。
    我沒有什麼可以給你的了,蒼言之。
    最後一個笑容,希望你別太快忘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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