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誒……先生莫走……”那老男人怕是醉的不輕，盡說胡話，滿嘴汙言穢語：“是不是江南人都和先生一樣勾人哪？瞧這身材段子，這細皮嫩肉的……嘖嘖，簡直比老朽去青樓裏見到的那些個花魁還勾人啊……”
    “嘩啦”幾聲，貌似潑水的聲音。
    “……”
    “媽-的！”老男人慘叫一聲，惡狠狠道：“你敢拿茶潑大爺？！媽-的燙死我了！你不就是個窮書生嗎，裝什麼高潔？！隻要大爺有錢，照樣玩你！”
    “啪啪啪”。
    接著又是轟隆幾聲，椅子什麼的被推翻了，夾雜著茶杯摔碎的聲響。
    “小美人，大爺現在就好好愛你，看木已成舟之時你還敢嘴硬！”那老男人嗤笑道：“看你這青澀樣兒，還是雛兒吧！真是，大爺我會好好憐惜你的，隻要你聽大爺的話，保你下半生榮華富貴，去那什麼狗屁私塾教什麼書！”
    “你這人麵獸心的東西……”被他壓在身下的人掙紮著尖叫：“放開我！混蛋！”
    放開我！
    放開我！
    ……
    段絕寒眉頭緊蹙……這聲音，這聲音竟讓他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似曾相識，卻又像是記憶中的碎片，無法及時拚湊在一起。
    “小美人，你真是美，大爺我活了六十幾，還是頭一回兒見到你這樣的美人，你說我能放過你嗎？”老男人色欲熏心，流著口水狠狠地撕裂身下人的衣襟！
    轟！門被一腳踢開——
    “啊！”慘叫震耳欲聾，老男人整個人保持著撕扯身下人衣服的動作，身體就這麼驟然定住了。
    被他狠狠壓在身下那人戰栗地抬起頭，發現自己被一團黑影籠罩著，一把閃著銀光的劍毫無誤差地插在老男人頭部正中心位置，頓時血流如注，染紅了他的衣襟……再順著劍柄向上望去，隻見一個黑衣男子矗立在光線中，一雙獵鷹般銳利的眼盯著他。
    他推開老男人伏在自己身上惡心的屍體，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黑衣男子……
    即使是背著光，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的味道，他的氣息，呼吸的頻率，深鎖的眉頭，璀璨的眼神——一切都是那麼熟悉……
    他眨著眼，不停地眨眼，生怕眼前的人隻是幻覺，然而每次睜開眼，那個人都在，和無數個夢裏一樣，用深邃的眼看著他。
    天知道，在這三年來，無數次午夜夢回，他念著他的名字從夢中醒來，再也無法入眠，流著淚，想著他的模樣，就這麼躺在床上直到天亮。
    他走後，他竟發現，自己原來已經愛他到無法自拔。他曾無數次想象和他重逢的場景，想象重逢後他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就算是讓他親口承認早已將自己遺忘，厭倦，所以才故意離開他，亦是滿足了……隻要能與他再見，就算是馬上去死，他也不會有任何怨言。這條命，苟延殘喘地活下來，隻是為了這一天……
    仿佛又回到初見麵的那一刻，憤怒地掀起簾子，卻又癡癡地看著自己的他；狠狠地把自己甩上馬背，緊緊摟住策馬奔馳的他；把自己摟在懷中，狠狠吻住的他……
    眼眶裏湧出了鹹澀的液體，一滴，兩滴，從臉龐滑落。他仰頭望著他，掀起唇片，好一會才發出聲音：
    “絕……寒……”
    黑衣男子劍眉一擰，心髒忽然一陣抽痛，他訝然地看著眼前這個男子。
    ……
    他有著絕色容貌，黑發和衣衫因為強烈的掙紮散亂不堪。他一雙剪水清瞳，即使包含著深深的渴望，卻又那麼純淨，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這眼神，還有這張臉，甚至於表情，與三年來夜夜盤旋在自己夢中的那張臉，竟是如此相似！
    這三年來，他時常夢見一個白衣男子，在一片片紫色的花叢中幽幽撫琴，帶著醉人的微笑看著他……然而每當他想靠近的時候，他便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天際……
    而此刻，更為重要的是，他喚著他的名字！
    “……”段絕寒心潮澎湃，一種無法體味這種陌生的感覺在全身慢慢滋生，他不能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來。
    梁小酌掙紮著站起來，顧不得臉上還殘留有老男人噴射出的血跡，踉蹌走到段絕寒身前，他踮起腳尖，緩緩伸出雙手，有些吃力地摩挲著這個高大男人的臉龐。淚眼迅速模糊了視線，他露出絕美的笑：“真的是你，是你……”
    段絕寒低頭看著他，任他癡迷般地撫-摸自己的臉頰，感覺到一種莫名的、無言的心痛。
    梁小酌癡癡看著他，“真好，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的……這樣，就算是死了我也沒有什麼遺憾。”
    段絕寒伸手覆住他的手，看著他欣喜的眼神，喜極而泣的淚水，內心中嘴柔軟的部分被狠狠觸動著，無法就這樣把他推開，有的隻是把他緊緊抱在懷中的渴望。
    下一刻，段絕寒便將他圈入懷中，緊緊地。
    他一定是瘋了吧，居然會對一個第一次見麵的人這麼做……然而，好似有一種原始的本能驅動著他的行為，大腦無法支配的行為。
    “絕寒。”梁小酌伏在他健碩的胸膛上，淚水卻怎麼也止不住。“我想對你說一句話，不要拒絕我，好嗎？就算是要再次離開，也聽我說完，好嗎？”
    “嗯。”段絕寒撫-摸著他的頭發，輕輕答道。
    “我愛你，這一生，隻愛你，至死不渝。”梁小酌抬頭，深深凝望眼前這個男人。曾經愛過，此生無憾，“世間最遠的距離不是天與地，更不是生與死，而是心與心……若能與你心意相通，就算去了那黃泉，我亦不會孤獨。”
    段絕寒一咬牙，摟住他腰肢的雙臂驟然縮緊：“說什麼鬼話！我絕不讓你死！跟我走吧，我帶你去關外！”
    “真的嗎？”梁小酌在他懷中露出幸福的笑容，他真的等到這一天！三年來，一千多個日夜的苦等，總算沒有白費，這一切都是值得的……不，別說三年，就算是三十年他也會等下去，隻要能與他重逢！
    段絕寒捧起他的臉，認真說：“其實，我隻有三年的記憶。之前發生的事一點也想不起來……但我可以確定，你就是那個時常出現在我夢中的人，那個撫琴的人……我心如君心，明月亦相印——”
    “今生猶可鑒，來世續留吟。”小酌看著他。
    段絕寒眼眶一陣濕熱，摟緊他。
    “我是小酌，絕寒，我是小酌。”小酌流淚重複著，臉頰貼上他的。
    “小——酌——”段絕寒呢喃，“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