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花和尚終得如意徒 憨丫頭不解玉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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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薛少卿自出家之後,便拜了戒逸方丈為師,法號覺遠,在少林後山修煉易筋經,以療體內之毒。
易筋經乃武林三大絕學之一,十分深奧,這一學便是五年。在這五年裏,全仗戒逸大師以內力撐著,才得保住性命。
小和尚體內流著毒素,不能像其他孩童一樣自由玩耍,話語越來越少,性情也變得越來越孤僻。
好在有個戒空和尚,對覺遠心懷愧疚,便常常給他講山下的趣事,逗他開心。每每下山,總要給他捎點小玩意兒,買點糖果。
白天指導他練功,晚上陪他一起數星星。就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這一老一小的感情越來越深厚,竟比親生父子還親密。
後來,覺遠便過繼給戒空當徒弟了。
雖說覺遠跟戒空在一起,不免活潑些,但是也難回到兒時的那般開朗了。
在陌生人麵前,仍然少有言語,隻是和較好的師兄弟們才玩笑的開,跟戒空在一起,就更不用說了,哪裏是師徒,分明是冤家,不是師傅教徒弟,卻是徒弟管師父。
那戒空倒好,現在犯戒不僅有寺規等著,更怕的是見自己徒兒。
每次喝酒惹事,總要編出一堆理由來應付,覺遠自然是知道自己師父的癖習,但每次必教導一番,戒空就信誓旦旦的保證不再犯,過後自然依舊。
覺遠自練成易筋經後,便將體內的毒素徹底淨化了,那薛家二老便歡歡喜喜的來寺裏接人,無奈自己的兒子堅決不從。你道是為何?
原來這覺遠自來了少林寺後,因身上有蛇毒,行動不如以前,這寺裏的僧徒本應學習經文,而他又不能和其他弟子一樣掃地練拳,在參禪上的功夫便更多了起來,他偏偏又是個悟性極高的人,況且又有寺裏的高僧循循誘導,自然比別的弟子更加入佛了,便決意遁入空門,一心向佛。
薛家二老來少林勸了多次,皆無果而終,心裏早已冷了大半,又見覺遠與戒空甚是親密,不免將所有的恨都記在戒空頭上。
薛大娘一邊說著一邊用衣角拭淚,早已將那眼睛哭腫了。
婉雲見她兩鬢花白,眼角滿是皺紋,心裏不由的一酸,也不管自己有沒有那個能耐,便自告奮勇的說:“大娘你放心,我一定說服覺遠還俗,哪有人不顧爹娘的。”
薛大娘遂拉著婉雲的手,破涕為笑:“好孩子,這回不怕了,他這次既然同你一起回來,心意定不像從前了,大娘真該謝謝你!”
說著便要起身行禮,婉雲哪裏知道這話裏的含義,以為是自己要說服覺遠還俗,所以薛大娘感激她,忙道:“大娘您別這樣,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去幫你拿濕毛巾來擦把臉,不然覺遠回來見您這樣,心裏會不好受的。”
說著便去了,薛大娘心道這孩子不僅模樣好,性格討人喜歡,還細致體貼,真是千萬人中也尋不出一個。
想著便進裏屋開了箱子,拿出一塊褐色的玉梳來。
見婉雲拿來毛巾,便迎上去,左手接過毛巾,右手卻將那梳子塞到她手裏。
婉雲拿起細瞧,隻見一玲瓏剔透的褐色美玉雕成一個梳子狀,甚是精巧,正麵刻著一支荷花,又有荷葉若許。
反麵卻有一行小字,書曰:“蓮子青如水”。
婉雲見了,喜歡的不得了,連誇漂亮,聽見薛大娘要送給她,別提有多開心了,攥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
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望窗外一瞅,可不是他們父子回來了。
婉雲見覺遠同一位五十左右的農夫一起往裏走,心想這位必是覺遠的父親了。
又見這中年大漢雖長的十分結實,麵容卻甚是慈祥,便過來打招呼。
薛大伯見這個青衣女子手裏攥著祖傳的玉梳,又見薛大娘衝他使眼色,便料定婉雲乃薛家未來的媳婦了,心裏也歡喜的不得了,趕緊叫薛大娘去準備午飯。
覺遠一進門就看見婉雲手裏的玉梳,心裏便明白了,剛要同二老說明,隻見屋外頓時烏雲密布,狂風大作,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於是三人趕緊將門外晾曬的衣物,幹菜之類的東西往裏收。
這邊剛收拾好,那邊已經開飯了,婉雲第一次吃上農家菜,開心得合不攏嘴,還說要是天天能吃到就好了,薛家二老聽了,喜不自禁。
覺遠見此情形,也不好掃爹娘的興,心想還是以後回來再解釋吧。
剛吃完飯,天便放晴了,覺遠怕婉雲再和他爹娘呆下去,情況會越來越糟,便要同婉雲回少林去,薛大娘自然不舍,就要留婉雲住一宿,無奈婉雲心裏掛念師兄,揣度師兄可能已經到了少林了,遂決意要回去。
於是一番話別之後,二人騎馬離去了。
雨過天晴,這一路的風光更好了,覺遠卻因為玉梳的事情,無心賞景。
婉雲見他若有所思,便打趣道:“這麼快就想家啦,那幹嘛不還俗呢!你看大伯大娘見你回來多高興啊。”
覺遠隻看著遠處的山峰,淡淡的說:“一早入佛門,終生向如來!”
婉雲聽了,心裏便覺冒火,忿忿的道:“你這人怎麼這樣,虧你說的出來,他們可是你的親爹親娘,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能不理嗎,你怎麼可以不理!虧你們和尚整天將慈悲為懷掛在嘴邊,連父母都不管不顧,還和誰假慈悲呢!”
覺遠詫異這青衣女子竟然教訓起自己來,可她的話卻不無道理,呆了半響,說不出話來。
婉雲卻是越想越生氣,豎起那似蹙非蹙的眉:“我真替大娘不值,辛辛苦苦的生你養你,到頭丟下一句話,就翻臉不認人,一點人情味都沒有,真不知戒空是怎麼教的,回頭找那老和尚算賬去”,一麵說著,一麵氣衝衝的拉著馬兒往前走。
覺遠見婉雲詆毀起自己的師父來,便要和她理論,三步兩步便追了上去,不料婉雲突然回身,二人正好撞了個滿懷。
那年輕和尚隻覺心裏一陣慌亂,半響沒回過神來,卻聽得婉雲嚷嚷到:“還好梳子沒有被你弄壞,不然我跟你沒完。”又見她寶貝一樣的撫摸著玉梳,不覺被她這麼一撞,身上的荷包早已已落在地上。
婉雲眼尖,一把拾起來,就要打開,覺遠見了,慌忙過來奪,可哪裏來得及。
婉雲打開一看,隻見裏麵是一個陳舊的護身符,便向覺遠道:“你們和尚天天守著佛祖,怎麼也需要這個?”
覺遠卻不好意思起來,忙奪過來:“這是我上山前娘給我求的。”
說著依舊收好。婉雲聽了這話,歎氣道:“我說你心裏明明記掛著他們,怎麼就想不開呢?當和尚有什麼好的,成日裏吃齋念佛,好沒意思!”
覺遠神情黯然,沉默了半響才說道:“我既與佛門結緣,怎可有始無終。”
婉雲見他說起有始無終的話來,嗤的一聲笑了:“我看你必定要坐化涅槃了才不辜負了佛祖的一片心,那時也可傳為千古佳話了,名兒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我與佛祖一世情”。
覺遠見他拿佛祖開起玩笑來,便正色道:“姑娘休得胡說”。說罷便雙手合十,閉目不言!
婉雲見了越發笑個不住,指著覺遠道:“你看,你看,又念道你的佛祖呢!我倒是想知道這佛祖究竟是何模樣,老叫你們惦記著。”
覺遠聽婉雲越說越荒唐,哪裏聽得下去,一語不發跨上馬,一彎腰,順著河堤奔下去了。
婉雲見他急了,便在後麵喊道:“唉!你不會真生氣了吧!我不說了還不行嘛!”一邊說著一邊隻得跨馬加鞭趕上。到了山路崎嶇處,二人方下馬行走。
婉雲早將先前玩笑之事拋之腦後了,又拿別的事情說個不停。婉雲又回頭看那山下蜿蜒的河流,戀戀不舍的說:
“這青山綠水可真美,怪道那些文人墨客都喜歡吟詠它們,又有多少好詞句賦予了這些山川錦繡。那些詩詞都是極好的,隻是我常領會不了,而我最喜歡的卻是李子儀的一句“共飲長江水”。難為他想的出來,倒是把一個人的心給寫活了。”
這覺遠卻是十分喜歡詩詞的,你道是他自幼深居廟宇之中,如何懂得這些?原來戒空和尚自己甚是不喜歡誦經參禪,見覺遠在寺裏有沒有別的東西可以解悶,成日裏看些經書,豈不膩味,便尋了好些別的書帶進寺裏,給覺遠打發時間,門類甚多,如老莊、詩詞、以及小說,戲曲無所不有。那時覺遠尚且年幼,見是師父給的,也就看了起來。覺遠見婉雲先說起詠山水之文墨,便饒有興致的聽了。後來又聽她半日竟說出一首情詩來,就不好答言了。
婉雲見他並不答話,隻當是和尚如何懂得這些,便自歎了一會,又說道:
“昨日見你一人在下棋,倒是有趣,我竟不知還有自己和自己對弈的。我師兄也會下棋,每次和他下,不到一會兒,就輸的很慘!”
覺遠見婉雲這急性子,定不是下棋的料,又見她說自己輸的慘,不覺便笑了。
婉雲見他笑了,便氣鼓鼓的說:“你敢笑話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必是想我那是下棋的料,我可告訴你,我的棋藝雖比不上師兄,也是極好的,要不回去咋們比試比試,看我殺你個片甲不留!”婉雲本來棋藝就極差,因為見覺遠笑她,便胡亂吹牛。忽地又說:“我隻當你不會笑呢,沒想到你笑起來還挺——”說了半截忙又噎住。
胡亂岔開話題:“不知這些山裏麵可有些妖魔鬼怪,這裏樹又密,人煙稀少,倒像是《西遊記》裏的場景。”
隻聽得覺遠說道:“這世間哪有妖魔鬼怪啊,都是些傳說騙人的。”
婉雲又說:“我小時特別愛看武俠神話傳奇,每每從得了本這樣的書,連飯也吃不下的,後來看多了,就覺得特老套,必定是主角曆盡千辛萬苦,經過幾許掙紮,才功德圓滿。要是大俠,必是拯救武林後,隱居山林,不問世事。要是神仙,必是平定三屆後,終成正果。”
覺遠道:“可不是!看了開頭就能猜到結尾!”
婉雲笑道:“我們可算是知音了,原來你們和尚除了整日參禪外,還整日研究野史外傳呢!”
覺遠聽了,低頭不答。
婉雲又道:“我覺得最好笑的要算這兩件。一是蒙麵之人,別人必認不出。都說認人認眼睛,他雖蒙了臉,眼睛必是露在外麵的,如何認不出。二是主角怎麼都死不了,摔下懸崖,必是掛在樹上。喝了毒藥,必能以毒攻毒。刀架在脖子上,必有貴人相助。”
覺遠道:“掉到山洞裏,必有寶物可尋。身受重傷,必有良藥可覓。”
婉雲十分歡喜:“總之,就是那九命狸貓轉世的,怎麼都死不掉!”
說著二人都笑了。
二人也不上馬,隻這麼海闊天空的聊著,婉雲隻覺得這個年輕和尚不像先前那般難以接近,話語間也不顯冷漠,不過這種感覺,倒是比來時的好。不知不覺中,二人已回到少林寺。婉雲攥著得來的玉梳,興衝衝的去找戒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