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嵩山隻是初相見 暮春結伴遊蓬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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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婉雲自離了朋來客棧後,一路上又氣又惱,又悔又急。氣的是一向最疼她的師兄竟然當著外人的麵說她任性、不懂事,惱的是自己偏偏又確實是這麼個小性兒的人。
悔的是不該一氣之下跑了出來,撇下師兄,現在卻又不好再回頭。而將肖默然和柳若兮留在一處又叫她怎能安心?
自從上了天際山之後,肖師兄就與她親密,處處讓著她,護著她,每每兩人發生小爭執,到頭來總是師兄給她賠不是。她便一心一念的認為肖默然是上天賜給她的寶物,是隻屬於她的守護神。
可萬萬沒有想到,這剛一下山,一切都變了——肖師兄他竟然對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子這般的好,而偏偏這個女子又生的清麗秀美,性子又極柔,硬生生的把自己給比下去了。
也許在旁人看來,肖默然對柳若兮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而在他這個小性又多疑的師妹看來,已經足夠打碎兩大缸醋了。
婉雲正鬱鬱難安,不知不覺已經來到嵩山下的小鎮上。是時天色尚早,隻是這個小丫頭尋思著自己走的太快,師兄帶著那個弱弱泱泱的柳若兮八成追不上,就想在此地先住一宿,等等師兄。
打定主意,婉雲便在此鎮上慢慢閑蕩,欲尋一個客棧寄宿一宿。
這鎮雖小,但是由於是上少林寺的必經之地,過往香客甚多,也不免繁華起來,各色店鋪應有盡有,人群川流不息,小販們的叫賣聲,耍雜兒的吆喝聲,夾雜著路人三三兩兩的話語,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隻是婉雲心裏不快,早將平日裏的貪玩好奇都拋到一邊,隻悶悶地走著。忽然,隻覺一襲白衣在眼前晃過,婉雲心裏一喜,抬眼一看,且不是肖默然,隻是衣著身形相似罷了,複又由喜轉悲,心裏早已將他師兄怨了千百遍。
恰在此時,耳邊傳來一個小孩的哭聲,尋聲望去,隻見一個體形粗獷,約莫五十左右的光頭和尚在哄一個小孩,又聽得那小孩哭道:“把小糖人還我,看我告訴爹爹去”。
婉雲哪裏看的下去,她平日最愛管閑事,性子又烈,而今日心境又如此之不暢,便徑直走了過去,一把奪過那和尚手中的糖人,照著那和尚的胖臉便是一巴掌。
那小孩早已嚇得一股煙兒跑了,隻是光頭和尚愣了一下才忿忿的道:“你這丫頭怎麼打人呢!”
那青衣女子冷笑道:“你連小孩都欺負,我打個渾蛋和尚怎麼了。”
誰知那和尚不氣反倒急了,慌忙解釋:“誰說我欺負小孩了,我那是和他鬧著玩兒”。
“哼!看你就不像個好人,一個大和尚渾身酒味!”那青衣女子卻是看也不看他,丟出這麼一句話,揚長而去。
當夜婉雲便胡亂找了個客棧休息了,一宿無話。
次日,婉雲見師兄尚未到,而她又是個極耐不住寂寞的人,在客棧悶了半天,早已坐不住了,遂換了男裝,一個人上少林寺去了。
這一路風光倒也好,涓涓的溪流,茂密的竹林,又有鳥兒鳴唱,怪石雲海,隻是這彎彎曲曲的山路很不好走。
婉雲在岩石密林中跋涉了半天,又爬了好一會兒的石階,才看見盡頭高聳著少林寺的院門。
自打被師父領上逍遙宮後,婉雲還是第一次走出西域,對中原的世界感覺好陌生,更不用說這深山佛門了。
她隻知道出家人要慈悲為懷,普度眾生,還要遵守清規戒律,摒棄世俗雜念。婉雲並不信佛,但對佛門卻心存敬畏,早將平日的嬉笑之態隱藏起來,正顏以待。
及至少林寺門口,送上拜帖,自有小沙彌領著她進去。少林寺乃中原第一大廟,聳立在這嵩山之巔,三麵都是絕壁,寺在密林裏,遠處隻能隱隱約約看到一點金碧輝煌的屋頂,寺內極其莊嚴,毫無喧鬧之聲。
由於不是正日子,香客三三兩兩,處處檀香縈繞,天井中正有一群和尚在練功,與逍遙宮的飄渺奇幻的劍式不同,少林和尚的功夫卻如定雲止水,力不從虛。
婉雲暗自歎道這少林功夫果然鏗鏘有力,名不虛傳。婉雲還想到各處逛逛,隻是由那小沙彌領著,不能隨意走動。
那小沙彌領著她從大雄寶殿側麵石階上過,再穿過一個穿堂,轉過藏經閣,從西角門繞過,便到了少林寺的後山。
婉雲納罕這少林寺的後山且不像前麵那等森嚴,倒像是逍遙宮般幽靜自在,隻是花草少些。
她一邊觀看景致,一邊問那小沙彌一些諸如和尚平日吃些什麼,念什麼樣的經之類的瑣事,以滿足她的好奇心。
遠遠望見前麵溪流上麵立著一個六角亭榭,這水亭相映卻是別有一番滋味。亭上一個大理石做的桌子,又有幾方石凳,一個身著藏藍色長衣的年輕和尚正在下棋。
婉雲心想當和尚還真樂的自在,正好奇想過去看看這和尚棋藝怎樣,比師兄又如何,為何不用念經參佛,而在此地悠閑對弈,隻見那領路的小沙彌喊道:“覺遠師叔,這位施主從西域天際山來,欲見戒空師叔!”
那年輕和尚遂起身站立,請婉雲上座,舉止落落大方但言語間且是淡淡的。
這婉雲坐下後便覺得渾身不自在,她平日雖嘻嘻哈哈,到了寺內繞不得要守些規矩,況且這個和尚並不像剛才那個小沙彌隨和,便越發不得主意了,隻好靜靜的看那和尚下棋。
棋盤之上,早已殺的難解難分,隻見黑子步步奇險,大有急促猛攻之勢。而白子則以守代攻,卻也堵得黑子占不到半點便宜。黑子一陣狂攻之後,卻成了強弩之末,一條長龍被活生生的困死了。
婉雲看了就直歎氣,大有英雄難過江東之感,便一時忘記前番對這和尚的冷漠印象,隨口說道:”這黑子好可憐啊!”。
說著便抬起眼,隻見這年輕和尚眉如劍鋒,眼若清泉,筆挺的鼻梁下且是似笑非笑,似冷非冷的唇,好一個清秀俊俏的少年,隻是眼中的漠然之態似有拒人於千裏之感。
隻聽的那和尚淡淡的道:“人生如棋,總有取舍”。
婉雲聽得迷糊,又不好再問,便說:“想必你就是戒空大師的徒弟,覺遠了!”
那和尚不答,隻說:“師父下山去了,勞煩女施主稍等。”
婉雲一驚,自己分明已經換了男裝,竟被這和尚一眼看穿,好一個厲害的人物,當下複又不敢唐突說話。
忽見遠處傳來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婉雲倒是鬆了口氣,心想:必是那戒空回來了,這下不用呆坐了,況且師父說過這戒空毫無和尚之態,甚是有意思。轉而又納罕眼前的這個和尚竟是戒空的徒弟,莫非戒空出家後心性大變?
正胡亂猜想著,那人已走近了。婉雲一見,不是別個,卻是昨日打得那個花和尚,心想這下可得罪人了,若是他不肯去天際山,師父豈不怪我,繞不過得賠個不是才好。
剛要開口,隻見覺遠向那和尚介紹到:“這位女施主是逍遙宮主任逍遙的徒弟,來給您送信。”
戒空和尚冷眼看婉雲,且不是昨日那般蠻橫,氣已不覺消了大半,他本是那種粗獷無心之人,而自己本也有錯在先,倒是不好意思起來,忙用話打圓場:“果然是逍遙子的徒弟,脾氣和你師傅年輕時竟是那般相像,一樣的率直可親!”
當下又寒暄道:“不知令師近來可好?”
婉雲見那和尚言語和善,且鬆了口氣,隻說:“家師一切安好,煩您記掛,隻是近來懷念舊故,恰逢結義二十周年,師傅特命我下山請您回去共飲蓮花醉。”一語既出,這婉雲便覺心裏堵得慌:“我長這麼大,還第一次說出這般文酸的話,莫非被這佛門淨地渲染了!”
那戒空一聽到蓮花醉,肚裏的酒蟲早就樂開了花,臉上卻不露喜色,不緊不慢的道:“承蒙令師掛念,老衲不勝歡喜。近日對令師也甚為思念,近來少林倒也無事,老衲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一旁覺遠聽到,且是吃了一驚,心下納罕到師傅今天怎的說話如此文雅,不由抬眼細細打量二人。
隻聽得戒空又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明天便啟程,直搗黃龍吧。”
話剛出口,已覺不妥,原來這戒空肚子裏本沒有多少墨水,和婉雲說了半天已用盡平生所學的文雅詞彙,順便用了一個“直搗黃龍”便鬧了笑話。
婉雲一聽,早已把裝來的文雅樣子拋到腦後,笑得直不起腰,拿手指著胖和尚說不出話來。一旁的覺遠,也忍俊不禁,戒空見狀,自己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三人好不容易止住笑聲,婉雲歡喜的說:“你這和尚好有趣,我也不裝了,但是你也不能把集市上那件事告訴我師父去。”
戒空說:“難怪你這丫頭剛才像變了個人似的,原來怕我在你師父麵前告狀啊”。
覺遠聽罷,暗自揣度,便猜著了八九分,隻不當麵點破。戒空不察,對他徒弟說:“你帶著這小丫頭去廂房歇著,咱們明兒一早就上路。”
婉雲聽了,心裏一急,竟拉著戒空的衣襟道:“我初來少林,還沒有逛過玩兒過,你們就這樣盡地主之誼嗎?”心裏卻是記掛著肖默然。
戒空雖饞那蓮花醉,卻也覺得婉雲說得在理,於是便不好意思起來,笑著對婉雲說:“我叫小徒陪你去玩兒便是,咱們且不忙上路。”
婉雲這才放下心來。
當夜婉雲與戒空閑聊,原來這二人皆是外向直爽之人,甚是投機,戒空恨不得將婉雲認著幹女兒,婉雲也覺戒空十分有趣,遺憾自己還要和師兄一起去空山,不能和這師徒二人一起回逍遙宮。
次日一早,婉雲便鬧著要出去逛,戒空尋思這少林寺山腳下卻是有一個好去處,隻是自己不便同行,就讓覺遠帶著婉雲下山去。覺遠知道這裏頭的緣故,隻好答應,而婉雲卻執意要與戒空一同出遊,一則她覺得這個胖和尚極為風趣,和自己性情相投,同遊肯定很好玩,二則不喜覺遠的冷漠之態。無奈戒空找了諸多借口,死活不肯。婉雲無法,衝著戒空做了個鬼臉,心裏便覺有點掃興,但還是跟著覺遠去了。
二人下了少寺山後,一路西行,奔了大約半個時辰,隻見一片湛藍湛藍的山嶺映著晨光,一條碧清碧清的河蜿蜒而流,那時正值暮春時分,河畔柳樹成蔭,花草斑駁,美不勝收。婉雲見此美景,心中的些許不快早已拋之腦後,喜不自禁。二人牽著馬,沿著那條河慢慢散步,一路上婉雲嘰嘰喳喳的像個喜鵲,早已忘記了覺遠的冷漠性情,也不顧人家樂不樂意聽她嘮叨,一會勝讚眼前的美景,一會而又與逍遙宮作比較,一會又說自己的師兄是何等人物,一會又不覺拿柳若兮的事來抱怨。一旁的覺遠默默地聽這個話匣子絮絮叨叨,少有言語。隻聽得婉雲又說道:
“這裏可真美啊!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看見這麼美的地方。當然啦,我是第一次下山嘛!可惜師兄不在,唉,你說咱們回去時能不能見著我師兄?”
“也許吧。”
“我說肯定能見著,師兄最疼我了,一定會很快追過來的。最可恨的是那個柳若兮,你說她不會還纏著我師兄吧?”
覺遠不答。
“我看八成是這樣。這人真討厭,非親非故的,幹嘛老賴著不走,如果她敢跟來,一定給她點顏色瞧瞧,哼,以為我們逍遙宮的人好欺負啊!”
“姑娘,那位柳姑娘並沒有欺負你們!”
“怎麼連你也幫她說話,她明明是仗著自己受了點小傷,就騙取我師兄的同情,我才不上她的當呢。”
“罪過。”
“連你也覺得她這樣做不對吧?”
“我是認為你這樣想別人不對。”
“你——,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你們和尚懂些什麼。”
。。。。。
“咦,你頭上的這些疤是怎麼來的?”
“這是戒疤,是用香燒出來的。”
“一、二、三。。。。一共十二個,好好地頭上燒十二個洞,那不疼死啦?”
“還好。”
“每個和尚都要燒嗎?”
“恩。”
“昨天我來的時候看見好多和尚在練功,可你怎麼在下棋呢?”
“那些都是悟字輩的弟子,我是覺字輩的,在寺裏不用練早功。”
“喔,你們寺裏都有哪些清規戒律啊?”
“這個。。。”
“當和尚真沒勁,那你喝酒不?這些戒律你都遵守嗎?”
“這個自然。”
“你可真不像戒空的徒弟。對了,我師父說戒空好多年都找不到徒弟,你怎麼作了他徒弟的?”
“一言難盡!”
婉雲見覺遠沒有要告訴她的意思,心想以後問那老和尚去,於是不再追問。
。。。。
二人正閑聊著,不覺又走了大概半個時辰,隻見一片翠綠翠綠的竹林映入眼簾,婉雲甚是歡喜,急急的丟開馬兒,奔了過去。原來這竹林旁邊有一戶人家,這位樂開了花的青衣女子竟從籬笆圍欄上越過,進了院子。這屋子的主人聽見聲響,便出來看個究竟。婉雲見一約莫四十歲的農家婦人從內屋出來,剛要上前打招呼,隻見那婦人道:“兒啊,你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