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流亡漠原  第10章 抉擇兩難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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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勒令在地宮裏等候的驚瀾在養心闕裏轉了幾百個來回,不知道兩個哥哥怎麼樣,不知道影衛傷勢怎麼樣,為忘憂這麼長時間還沒回來。
    銀梟和漠帝從各自的座騎上跳下,漠帝腳下一軟跌倒在地,銀梟立刻抱起漠帝向地宮衝。
    四個絡腮胡子的小矮人穿著怪異的挖掘服,抬著流簫和樹玉在地宮入口處等候。
    驚瀾眼看幾近黃昏,再也坐不住,衝到地宮出口,正好碰到回來的他們。
    半昏半醒的樹玉,看著幾近虛脫的漠帝,又看了看滿臉擔憂的驚瀾,大家都平安了,苦撐了兩天兩夜的他,再也支持不住,帶著一絲欣慰不醒人事。
    “陛下!”
    “樹玉!”
    驚瀾手忙腳亂把他們安頓好,立刻去找忘憂。
    當驚瀾衝到顥舍目瞪口呆,滿屋狼籍,忘憂和雪兒倒在血泊中,雪白的衣襟上,雪白的牆壁上滿是點點血跡。銀狐瞪著怨恨的眼睛,脖子與身體形成不自然的角度,地上還有不知名的焦黑痕跡,床上的影衛不見蹤影。
    “忘憂!”驚瀾急忙抱起她和雪兒趕回養心闕,兩個哥哥還需要她來醫治,這可怎麼辦。
    渾身像灌滿了鉛的漠帝躺在床榻上,沒有一絲力氣,聽到驚瀾慌亂的腳步聲,他勉強睜開眼,驚瀾懷裏昏迷的忘憂像一記晴天霹靂,震得他頭暈目眩,“忘憂怎麼了?”
    “顥舍被襲,銀狐喪命,影衛失蹤。”驚瀾又氣又急。
    漠帝皺眉,忘憂說的觀察期已過,大殿的隔離可以結束。他這個樣子,絕對不能讓禦醫們看到。
    “驚瀾,把樹玉、忘憂和驚瀾安置在偏殿,請總醫官為他們治療。”
    “銀梟,立刻調查顥舍。”
    “是,陛下!”銀梟消失在地宮,驚瀾去大殿下解除命令。
    漠帝強撐住最後一絲力氣,拍開沙枷書架,走進密室倒在厚重的木門內,像被吸幹的空殼蜷縮起來。
    ……
    聽到隔離結束,大殿裏所有人都激動萬分,蜂湧而出。老邁的總醫官剛想回家看看妻兒老小,就被驚瀾摁進浴池狠狠清洗一下,直接拽進了偏殿。
    總醫官是久經官場的老狐狸,漠帝最依賴的樹玉總管遍體鱗傷,他隻是皺皺眉頭。他不動聲色為樹玉換藥,開出最好的湯藥和膳補食方,再三關照驚瀾,他的傷腿肯定保不住了,要多安慰照顧總管。
    他接著檢查忘憂的傷勢,頸項處的咬傷很深,離大動脈隻差半毫,不然必定流血而死。在驚瀾的注視下,他動作輕巧地包好忘憂的頸傷,安慰驚瀾,她又驚又累才昏睡不醒,沒有大礙。雪兒傷得很重,但體質特別已經恢複了五六分。
    最後才為流簫接好斷腕、又用夾板固定,慈眉善目地叮囑他好生養傷。
    一切處理妥當,總醫官擦了擦汗涔涔的老臉,“大將軍,陛下的傷勢如何?有沒有按時服藥?明天是例行檢查的日子。”
    “陛下無恙,總醫官辛苦了。”驚瀾隻覺得五髒六腑絞成團,樹玉哥哥的腿保不住了。“總管的腿真的沒有辦法了?”
    “老臣無能,請將軍和陛下治罪。”總醫官跪倒在地,“傷得太重,又耽誤治療,半邊臉和身子都燒傷了。老臣實在沒辦法……恐怕總管以後就廢了。”
    “來人!送總醫官回去。”驚瀾腦中一片空白,目送總醫官離開後,他癱坐在地,他把樹玉哥哥害殘了,是他害的,都是他的錯。樹玉的臉上、手臂和腿都纏著厚厚的繃帶,靜靜地躺著,氣息微弱。
    流簫注視著像座石雕的驚瀾將軍,總醫官越慈祥,內心越狠毒,他在禦醫院領教過無數次。樹玉總管調查禦醫院貪贓枉法的事情,一直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老東西會真心誠意為他治傷才怪!這是一次機會,獲得漠帝信任的好機會,他一定要牢牢抓住。
    “將軍,”流簫開口,“忘憂醫官還沒醒。”他親眼見過忘憂為小腿潰爛兩年的老農醫治,她一定有辦法。
    驚瀾嗡嗡作響的腦袋如同被冰水潑過,對,還有忘憂呢。他衝到忘憂床邊,她的臉色比紙還白,頸項上青紫的指痕,“忘憂……忘憂……”驚瀾把雪兒放在忘憂的肩窩,一遍又一遍輕聲呼喚。
    ……
    銀梟調查結束進入密室,抱起昏倒的漠帝,銀色麵具也遮不住他擔憂的眼神,陛下又瘦了,他是漠帝的影子,可以為他擋住明槍暗箭,可以為他披荊斬棘,卻無法為他分擔病痛。
    “銀嫋……”忽冷忽熱的漠帝睜眼,“怎麼回事?”昏睡的漠帝可以虛弱,睜眼的漠帝必須清醒。
    “鷹眸密件:撒耶與瘟疫密切相關,禦醫是否參與還不清楚,偏殿和顥舍的血案都是他所為;以樹玉為餌,誘捕我們,策反銀狐,突襲顥舍……撒耶的目標是您和忘憂醫官。”銀梟起動機關,空無一物的密室裏咯咯作響,牆壁翻轉、地板上升下降,眨眼間,空蕩蕩的密室裏床櫃桌椅一應俱全,他把漠帝放在床上。
    “忘憂是銀狐咬傷的?”漠帝渾身無力,卻還算清醒。
    “是,咬傷與齒痕相符。”銀梟為漠帝墊好靠枕,用棉被嚴實蓋好。“但掐痕不符。銀狐脖子上的掐痕與忘憂醫官頸上的相符。”
    兩人視線交會,沉默片刻,“無論是咬痕還是掐痕,在能力強大的銀狐和撒耶麵前,柔弱的忘憂醫官沒有活下來的可能性。顥舍附近沒有陌生的氣息,幸存的影衛很可能就是撒耶。她怎麼能幸免?”
    “陛下對魔法非常敏感,忘憂醫官會不會隱藏了什麼?”銀梟端來清茶。
    漠帝腦海中劃過無數種可能性,忘憂隻有在黑暗中才顯出的絕美容貌,砸破浴桶的意外,沒有自衛能力的她怎麼能逃過撒耶和銀狐的手掌,是雪兒,還是有人暗中保護她。“她周身有很複雜的魔法痕跡,邪惡的氣息更多一些,與她平時的行為完全不同。”
    “忘憂入宮以來,做過哪些事情?”漠帝在忘憂入宮的第一天,就派了暗衛監督她的一舉一動。
    “配藥、製藥,與流簫講解醫理。不奉承樹玉,不討好侍女和內侍,完全融不進皇宮生活。”銀梟想了想,
    看似純淨無暇的忘憂醫官,怎麼會被邪惡的魔法氣息環繞,顥舍裏發生的事情全是他們的推測,向來衷心的銀狐為什麼要傷害忘憂,忘憂又如何逃過一劫,他們在謎林遇到的圍困陷阱為什麼沒有啟動,要謀害漠帝的撒耶為什麼要傷害忘憂和銀狐,他又怎麼知道漠帝長出翅膀……疑問在銀梟腦中飛快掠過。
    “嗯……”被藥物壓抑的藥癮像火山噴發般湧來,漠帝蜷縮在床上,全身像被輾碎般劇痛難當,拽緊棉被的手指泛白著顫抖,他張嘴緊緊咬住枕頭一角,無法抑製的呻吟從他咬緊的唇間逸出。
    “陛下。”銀梟不是沒見過漠帝的痛苦,可是這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強烈,漠帝消瘦的臉龐扭曲變形,牙齒咬得咯咯響,沒一會兒,殷紅的鮮血從漠帝高挺的鼻尖緩緩流下,嘴角、眼角相繼流血。“我去請總醫官!”
    “站住!”漠帝低咳一聲,鮮血立刻從嘴裏噴湧而出,“找忘憂來。”他的雙翼絕對不能讓更多人看到。
    “可是,忘憂來曆不明!”銀梟並不明白漠帝心中的算計。
    “總醫……來……必死……”漠帝掙紮著擠出字句,突然一大口血噴在枕頭上,比雪地紅花更刺眼。
    “是!”銀梟化成一道流光消失。
    ……
    驚瀾聽到銀梟的傳令,他抱起還在昏睡的忘憂和雪兒,衝到密室裏幾乎站不穩,床褥、枕頭連漠帝白色內裳上沾滿了血跡。渾身的血都逆衝到驚瀾腦中一般,嗡嗡作響,哥哥還活著嗎。
    “哥,你醒醒。哥!”驚瀾放下忘憂,衝到床邊,抱著像冰塊一樣的漠帝。
    “將軍,忘憂醫官怎麼還沒醒?”銀梟看著躺在地上的忘憂,她也流了不少血。
    “哥,你醒醒啊,哥……”驚瀾放下漠帝,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忘憂還沒醒,哥昏迷還在流血。
    “將軍,還是叫總醫官吧。”銀梟看著來回踱步的驚瀾。
    “不行!不能相信那個老東西!”驚瀾照看昏睡的忘憂時,流簫極嚴肅地話語,轟地他一個頭兩個大,總醫官那個殺人不見血的老狐狸,卑鄙無恥到了極點。
    “這是哪裏?”忘憂隻覺得在陡峭的山峰穀底上上下下,好像在雲裏霧裏飛來飛去一般,睜開眼,一片漆黑很多金星在眼前繞來繞去。視線漸漸清晰,刺鼻的血腥味喚回她的神智。
    “忘憂,快救救哥哥,哥哥他……”驚瀾鼻子一酸。
    忘憂猛地站起身,一陣頭眩地轉,感覺到陌生的身體接觸,急忙躲開,搖搖晃晃,腳下像踩著棉花。
    銀梟的視線隨著忘憂搖晃,剛才他情急之下扶住了她的腰背,那麼纖弱的身子,卻有著無比的堅定。
    “驚瀾,取一朵冷凝悠然,一朵碧葉金盞,一朵……”忘憂一口氣說出二十四種草藥,“四分之三搗成汁,另外的煮成藥液滴入浴桶,越快越好。”
    “好!”驚瀾說完已不見人影。
    “陛下,我說的話您一定聽得到,”忘憂走到床邊,漠帝睜開眼,蔚藍色的眼瞳變成墨藍色。“如果您繼續服藥,不出半個時辰就能恢複身體,但此生您不可能擁有子嗣,也活不過二十七歲。”
    銀梟心頭顫個不停,陛下今年二十六!
    “用凶猛的解毒藥直接洗入您的身體,將毒物驅出,我隻有一成把握。您自己選吧。”忘憂坦然直視漠帝犀利的眼睛,“您同意就閉上眼睛,如果不同意……”
    “陛下,請您三思!”銀梟跪在漠帝麵前,“還是請總醫官來吧,忘憂醫官來曆不明,您不能冒這個險!”
    忘憂的臉色一僵。
    “忘憂,藥來啦!”驚瀾懷裏捧著個大藥罐,冷香四逸,沁人肺腑。
    “將軍,您來的正好。”銀梟連忙把忘憂的話重複一遍。
    “忘憂,為什麼隻有一成把握?”驚瀾聽得頭皮發麻。
    “陛下服藥20年,藥毒充滿肺腑骨髓,強行驅除必定凶險無比。但不這麼做,陛下撐不過兩天。”忘憂淡淡開口,來曆不明,嗬……不該奢望的,那麼多次教訓還學不乖麼。“服藥、請總醫官,悉聽尊便。”
    “還有,如果陛下選擇繼續服藥,忘憂已經盡力,可以離開了吧?”忘憂眼前金星又起,隻得靠在牆上。
    “哥!”驚瀾想摔掉懷裏的藥罐,舉起又放下,最後放在桌上,撲到床邊,握著漠帝染血的手。
    “陛下!”銀梟跪在床邊像座石像,“忘憂醫官未免危言聳聽,陛下萬壽無疆!”
    “陛下,您有半星時可以考慮,這是樹玉給我的藥丸,一共八種。”忘憂放下精致的藥瓶,轉身走出秘室,坐在養心闕的書架前發呆,淡淡的書墨香混合著沙枷樹的樹脂香,疲憊不堪的忘憂抱著懷裏的雪兒思緒飄遠——銀狐滿臉驚恐地說她有水妖封印,被黑色火焰包圍的撒耶說她有魔巫石的守護咒,被咬的劇痛和恐懼深深刻在她的腦海中……她到底是誰?從哪裏來?
    “忘憂醫官!”銀梟突然出現,“陛下有請。”
    “砰!”正在神遊的忘憂嚇得撞在書架上,驚魂未定地開口,“什麼事?”
    “陛下請您過去。”銀梟的聲音很平靜,完全沒有在密室時的激動和擔憂。
    忘憂看到流盡的沙漏正自動翻轉,心裏咯噔一下,衝進密室。
    “忘憂,”漠帝斜靠著驚瀾,眼神有些渙散,單薄的胸膛劇烈起伏,“本王可以相信你,對吧?”
    “愛信不信。”忘憂麵無表情,既然不相信又何必強留她。
    “如果本王死了,你永遠不得進漠原。”漠帝笑了,像拚死衝破牢籠的鷹,縱使粉身碎骨,絕不後悔。
    “決定了?”一瞬間,忘憂很想安慰這隻高傲堅忍的孤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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