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天色，陽光如清新的流水般潺潺淌入撐開的鏤雕檀木窗，窗內的一切在空氣中纖毫畢現。遠遠地不知何處由有花香傳來，陣陣幽幽，如煙雲般，惑人心澗而杳杳無處捕捉痕跡。屋內，少年眉眼如畫、神玉風采，而神色淡淡。清透溫和的嗓音一如那隱隱的幽香，卻讓人琢磨不透。
    阿笑看著白蓮的神情絲毫未變，隻聽她道：“公子，奴婢之前一直在百草廳負責花草的修剪等，並未有過專侍的主子。”
    百草廳是宮中禦用藥物、花草等的種植地，曆來負責打理此處的宮女都是被采入宮中後直接分配到此的，從不自任何人的侍婢中調入。
    “白蓮，告訴她我可以實現她的心願。”
    白蓮訝然抬起頭，繼而垂下。“公子…”
    阿笑徑自倚著窗找了張凳子坐下，嘴角勾起一抹輕笑，“唯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
    “……”
    良久，“奴婢懂了，奴婢這就去。”
    看著那抹纖細的身影漸漸離去，阿笑默然，雙手支在窗沿，微微闔上了眼。
    似乎很久以前，在這樣明媚的五月，草長鶯飛中，有人就這樣站在窗外，繚繞著青草春花馥鬱的香氣，望著自己，露齒而笑。眼眸中掩不去的光華與鋒芒。
    那個人其實……真的很在乎自己。
    可惜，有什麼東西從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越走越錯、越走越灰心。最後，就算逆天，就算天地荒涼，那個人也再沒回來。
    已經不知多少次，回首，臉上一片冰涼的淚水。
    也許他可以告訴自己，那隻是春秋夢一場。醒來後，他依然是那個平日灑脫狂傲的神祗。可是……
    “嘟、嘟、嘟”敲門聲傳來。
    “進來吧。”阿笑睜開眼。
    門扉被緩緩推開，入眼是極繁盛的七彩霓裳。
    “公子，蓮隱有禮了。”一名絕美的女子靜靜立在門外，秀美的身姿像極了一株曼曼亭亭的蓮花，輕雲蔽月、流風回雪。膚若凝脂，絳唇輕啟，眼眸中流光溢彩，不知不覺便令人深陷其中。紅塵之中，再難見如此傾城之姿。
    “坐，”阿笑指著身邊的凳子，隨意道：“蓮妃娘娘何必如此謙謹。”
    眼前的女子便是如今絕豔傾城、寵冠後宮的蓮貴妃，集三千寵愛於一身，權勢更是傾天。
    蓮妃邊進屋，在阿笑身旁優雅地坐下，輕道：“不，這是對公子的謙敬。”
    阿笑也不反駁，徑自從桌上的茶壺中倒了兩杯茶，一杯遞與蓮妃，“你知道我叫你來為何。你久居宮中，已折損了皇帝的壽命，這你可知道？”
    “我當然知道。”女子素手扶著杯，眼中克製不住的苦澀與無奈，良久，開口道：“這幾年來，我不斷的給他服用續命的靈丹仙草，可是他的身體還是一天天的衰敗，我……”
    阿笑並未說話，聽她說下去，“他氣數已盡，即使我現在離開，也無濟於事了。可是，若讓我重來一次，我還是會舍不得離開他。我……我愛他啊……”
    “因為愛他，讓彼此陷於如今境地，還是不知悔改麼！你的愛到底是借口還是什麼？你說你愛他，我怎知你是不是利用他？”阿笑輕歎。
    蓮妃看著他，神色複雜，雙眸裏一抹說不清的情緒，搖了搖頭道：“公子，我原以為，你懂我的苦處，現在看來，是我看錯了。像公子這等上位神祗，哪裏會在乎我們小妖微不足道的事呢。但公子原先說可以達成我的願望，難道是隨口道來的？”
    阿笑默然，蓮妃亦無話，兩人就這樣靜靜坐著，仿佛靜止了時間。屋內的氣氛一點一滴地冷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蓮妃站起身，“公子要是沒什麼事的話，容蓮隱先告退了。蓮隱不會對公子有所怨言，一切因我而起，後果自有我負責，我會再想其他的辦法。”
    “我有說過不幫你麼。”阿笑這才悠悠說道。
    說罷看了看眼中又燃起了希望的女子，淡淡笑道：“我給皇帝續命，本不是為你，但現在看來也是做了件好事。另外，你想長長久久的跟他生活再一起，可是要吃很多苦，這你也情願？”
    蓮妃一時間驚喜交加，走至阿笑麵前，不顧身份迥異，驀地跪了下來。
    “公子若肯成全蓮隱，蓮隱來世結草，做牛做馬，必報公子大恩！”
    “何必如此，若你不是誠心，我也不會幫你，”看她這樣，阿笑輕笑著搖了搖頭，扶她起來，“若是，讓你散盡妖氣，自毀內丹，化身成人呢？”
    蓮妃抬起頭，眼眸中光華流轉，毫不猶豫道：“願意！”說罷眼眶一熱，兩行粉淚已流了下來。
    “何苦……”阿笑輕喃。
    “你先回去吧，待到月圓之時再過來。”阿笑想了想，又道：“那個小丫頭，就讓她留在我身邊吧。”
    蓮妃微微頷首，應了一聲，“那蓮隱退下了。”
    “恩。”
    蓮妃拭幹眼淚，走出屋子，又回頭向著阿笑深深行了個大禮，這才離去。
    公子，我原以為，你懂我的苦處，現在看來，是我看錯了
    阿笑想起她剛才說的話，不禁苦笑。
    這天一路上未曾憩息，身子也乏了，他幹脆趴在了桌子上，下巴枕著雙臂，側頭盯著那青白瓷的茶杯。杯壁晶瑩滋潤，精致描繪著不知何名的豔麗花朵，那點點朱紅看得他眼睛發疼。
    蓮隱啊蓮隱，你就算說我不懂，你的苦處還可以有人傾聽；而我，我連說也不知如何說起，向誰說起。不管你有多難，你愛的人至少還在你身邊；而我，我能到何處去尋找那個人？生不同衾，死不同穴。你有蘭笑幫你，又有誰來幫我。
    比起我，你已經太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