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歡卻皺了皺眉——一個對他而言很陌生的表情。
    我把酒杯往桌上隨意一擲，嘲笑道：“你吃餿包子啦！這麼酸！”
    他拉我到一邊，說道：“你今天怎麼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這時，一旁的那人笑了起來，說道：“噯，老宋，你怎麼把你朋友當老婆管？”
    “他多事，”我橫瞅了瞅宋清歡，重新坐回沙發上，“喝杯酒算什麼？我又不是沒喝過！再說，那些千杯不醉的人不也是這樣練起來的？”
    那人大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說：“就是！男人麼，就要這麼爽快，像老宋那樣婆婆媽媽的，小心沒女人要他！”
    我點頭笑著往杯裏灌酒，而宋清歡的眼神暗了暗。
    其他人在前麵爭著當麥霸，而我和那個人卻在後麵拚起了酒來。
    “喂！兄弟，我們來猜拳吧！”不知道幾瓶過後，他大著舌頭問我。
    桌上已經擺了一半的空酒瓶，搖搖晃晃仿佛在推搡著打架。一旁的宋清歡已經不知道第幾次歪歪扭扭地過來勸我，“小玉，別喝了……”
    我大手一揮，將他推開，盯著他的雙眸，認真說道：“餿包子，你……你再說一句，我們絕交！”
    然後回頭對著那個人笑，搖頭，“我不會猜拳。”
    “連猜拳都不會？真是笨！”他笑道：“我教你，就是這樣：這是五、這是十……”
    我看了半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跟他混亂的對起來，一會兒後，又甩了甩手嚷起來：“不玩了不玩了！不好玩！”
    “那你要玩什麼？”
    “嗯……我們來行花枝令吧！”
    “花枝令？什麼玩意兒？”
    “連最普通的酒令都不知道？真是笨！”我用他的話笑著回罵道。
    “……拜托！那是哪個年代的東西了……”
    我沉默。好像……年代真的很久了？
    “算了算了！不玩了！喝酒！”我仰頭喝盡杯中酒。
    一杯又一杯的酒囫圇下肚，在腹中灼燒了四肢百骸。心中依然澄澈如鏡，而腦海中已是有些想不起來這樣那樣的事，整個人飄飄然，恍惚迷瞪了起來。
    悠悠迷迷之間，我眨眨眼，仿佛剛有鼓聲戛然而止，手中還握著一枝梅花。有嬌爽的笑聲傳來：“晏兒又輸了！該罰！”
    又有人淺笑：“晏兒總仗著法力高人一等便在我們麵前使障眼法，也隻瞞過這一幹小女子，看我們好欺負而已！”
    我苦笑，什麼時候用障眼法了？明明就是她們合起來編排我，圖個消遣而已，不過……任她們高興吧。
    接著又是任意廝鬧調笑的聲音。
    而視線撤出那一片溫香軟玉，隔著倒映金秋月色的搖曳湖麵，隔著三尺軟紅、一寸繁華之外，不經意間便對上了一雙清冷洌然的眸子。
    便仿佛是寂滅了喧騰，散盡了鉛華過後的一地清冷。皎皎銀霜，卻從未如此的迷醉過。隻刹那，陷入那雙眼眸中，便像悠悠度過了癡人癡夢的千萬年。
    “琉璃燈！”
    “笙歌散盡罷晚妝，琉璃燈上影踉蹌。一刻人來一刻散，誰家煙火誰家霜。花無聲，月清愴，隨夢醉臥芙蓉鄉。檻外乍破相思語，覺來空憶是黃粱。”
    “鵲橋渡！”
    “南國遍種相思樹，西風誤盡鵲橋渡。春草離恨遙，惆悵鴛鴦浦。舊家小兒女，隔窗頻低語。莫似韓憑妻，蕭郎成陌路。”
    “古時月！”
    “懷見古時月，千裏掛簾櫳，浮雲蒼狗逝如斯，對月幾人同。曲終人散後，獨坐到天明，茶涼還知秋心冷，花落有誰聽。”
    “影闌珊！”
    “玉階幽冷漏聲殘，傍花身前影闌珊。醉裏無尋處，花落入夢飛。春蠶帶絲歸，魂共剩有誰？子規長啼血，空留玉中弦。”
    “秋水寒！”
    “風已往，行遍舊國殤。野露沾衣秋水寒，枯藤垂死斷圮垣，翻覆六朝天。”
    “醉仙瓊！”
    是誰的唇邊沾染上了點點的笑意，恰似陷落了那夜的繁星，也陷落了一顆心。
    “哈哈！晏兒可對不上來了，罰酒罰酒！”
    有人推攘著將酒杯塞過來，滿滿的一大杯，流光溢彩，掬滿了一杯的圓月。
    忽然腦海中又仿佛清明了一些，所有的一切又變了，不像剛才那樣吵鬧，有個聲音在耳邊說道：“你醉了。”
    我半眯著眼，輕笑：“醉了？那我看到的你是誰？”
    醉了……也許吧，可什麼時候醒呢？
    “我扶你出去透透氣。”一雙胳膊將我輕輕拉了起來。
    我跟著他，醉眼朦朧，一路踉踉蹌蹌走了出去。
    恍然間一股清新的空氣迎麵而來，清涼怡人，將胸中一口濁氣盡數逼了出來。我舒服地吸了口氣。一陣微風吹過，剛才昏昏沉沉地頭腦此刻突然清醒了不少。
    我回頭，宋清歡正站在旁邊。
    “你怎麼出來了？”
    “還不是你，”他白了我一眼，說道：“你剛在裏麵什麼琉璃鵲橋的，迷糊了吧！”
    我訕訕然。
    “做夢了？”他又賊賊地湊了過來，問道。
    腦海中又浮現出了那人清冷如清秋滿月的眼眸，湮滅了繁華萬千。
    “嗯。”
    “夢到什麼了？”他蹭了蹭我的胳膊，促狹地問道。
    我橫了他一眼，“忘了。”
    “切——”他不以為然地說道：“我知道，肯定是你喜歡的某人。”
    “……你個八卦精！”
    “嘿嘿……反正我就是知道，你剛剛那眼神啊！嘖嘖，那是要多溫柔有多溫柔啊……”
    我一腳跺了下去。
    “噢——”一聲慘叫，宋清歡捂著腳慘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