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愛吃什麼糖葫蘆！”他生氣時臉紅紅的樣子果然很可愛，讓人惡劣地忍不住再逗逗他。
    看我似笑非笑看著他，他更加生氣地說，“喂！我告訴你哦，你不要把我當小孩子！”
    “明明就是小孩子……”我轉開臉，繼續笑著說，“其實我也沒說什麼啊。”
    也許是看出了繼續跟我鬥嘴皮子占不到什麼便宜，白月開始專心吃飯，不過倒好像那飯菜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大概還保留著前世的習慣，我飯量一向很小，這會也吃得差不多了，於是放下筷子，專心看他即使餓極，卻仍然帶著幾分天生優雅的吃飯方式，默默想著事。
    白月，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孩子，雖說不知道為何淪落至此，算了，我搭他一把也無妨，就先帶著他好了，直到給他找到個合適的落腳之處……反正也不是什麼大累贅，一成不變的生活也需要些調味劑了。
    “你在想什麼？”他突然開口問我，雖然用的句型很生硬，他卻有本事說得很親和。
    跟我完全相反呢……我想著，好像自己總是可以把親切的話說得讓人感覺冷漠疏遠……也算是一種本事吧……
    我微笑：“小家夥，你為什麼要跟我搭話？”
    他的臉立刻就紅了，支支吾吾說：“我……我餓了，想吃飯，錢袋不見了……”
    “你不怕我是壞人麼？”我不等他繼續說下去，就打斷了他的窘迫。
    “那你是麼？”他拿我的話堵我。
    “你認為我是我就是。”我不是白吃了這麼多年的糧食，想跟我耍嘴皮子，再練幾年吧。雖然贏了小孩子沒什麼可驕傲的，但我心裏還是亂得意了一把。
    世間好壞從來沒有明確的分界線，對於某些人來講你可能是拯救了他的救世主耶穌，但是對於另外的人，說不定你早已是十惡不赦活該千刀萬剮的惡魔撒旦。
    “我並不想以貌取人的……”他低著頭，頓了會接著說，“但是看你的樣子……我覺得你不會是壞人。”
    “碰上小爺我算你好運！知道不？”我邪惡地以流氓一般的語氣說道，恐怕認識我的人看到的話絕對會嚇一跳，但現在我孑然一身沒此等顧忌，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也無所謂了。
    “這麼漂亮的小孩是人販子最愛啊，我還是賣掉你好了。”我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叮囑他，“多吃點呀，待會賣個好價錢！”
    “你不會賣掉我的。”他突然以篤定的語氣說道。
    我笑了笑沒再說話，因為我確實不會。
    見我又不說話了，他趕緊問：“你不問我為什麼會這樣想麼？”
    我看了他一眼，明擺著不好奇地移開眼。
    白月卻實在忍不住了，他說：“哼……就算你不問我也要說……你太不配合人了……因為我看你真的真的很熟悉啊！我說了這麼多次你為什麼就是不肯信我呢？”
    這是什麼破理由，完全孩子似的邏輯。幸好我沒興趣讓他見識一下所謂的人間煉獄，不然他不因為如此的輕舉妄動而後悔一輩子才怪。
    懶得跟他計較這些，這白月雖然看起來蠻機靈的，但是畢竟還隻是一個孩子。見他吃得差不多了，於是我便結帳走人。
    路上我牽著長風，白月就站在我右邊，長風權當沒這個人直接把他無視，我則真的去買了一串糖葫蘆遞給白月。
    “小兄弟，給你弟弟買的哪，”那熱心的老板招呼著我，接著又誇讚白月道，“一看就知道是個乖孩子啊！怪不得你哥哥這麼疼你呢~”
    我懶得解釋什麼，隻淡淡恩了聲。白月卻粉了一張俏臉，看起來如同鮮嫩的水蜜桃一般。
    “倆孩子，怎麼隻買一串啊？我這個攤子可是這條街上最好吃的呢！再多買一串吧！”
    驀然想起以前的事情，我心裏一陣酸澀，急著道聲“不用了”便付帳就離開。
    白月吃糖葫蘆的方式也很孩子氣，他先把糖全舔了，把原本粉嫩的唇舌染得紅紅的，然後張開唇咬一口山楂，整張小臉就被酸成皺皺的模樣。
    前世我第一次吃糖葫蘆的時候就胃出血住了半個月的院，也因此把哥哥嚇了個半死，他一直因為這事情很自責，雖然是我偷偷纏著他讓他幫我買的。
    慢慢大了也就不再那麼饞嘴，因為不想看到哥哥傷心的樣子，就阻止自己有哪怕一點點傷害到自己身體的行為。
    直到哥哥離開我出國……
    我一直以來依賴如同生命的哥哥突然離開我……就那樣丟下我一個。
    我那晚喪失了一直以來生活的重心，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實在不明白、也不能接受為什麼那麼愛我疼我，而且是唯一一個愛我疼我的人會突然離開我。
    因為酗酒，我胃大出血到隻動手術就動了整整一天，之後住院一連住了三個月……可是哥哥卻再也沒有一星半點的消息……
    知道傷害自己挽回不了任何，然後開始想要適應沒有哥哥的生活，他就出現了。
    愛情真的是世界上最莫名其妙、最無法用語言去解釋的事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是真的，就那麼愛上了，刹那間已成永劫。
    可是單戀那麼長時間，又交往那麼長時間，他卻從來不知道、也不曾注意過我的飲食習慣吧？
    喜歡去星巴克，喜歡去吃韓國烤肉，喜歡去吃麥當勞，你都從來……不曾注意過我不能夠吃那些東西喝那些東西……
    這就是我一生唯一的愛，竟然如此苦澀……
    正沉浸在回憶裏麵的時候，有人突然拉了一下我的衣袖，道：“嗨，許淩……你也吃一顆吧！”
    我看著他透明晶亮的眼睛，沉默了一會之後揉揉他的腦袋，道：“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騙人吧！”白月斜睨了我一眼，道：“喜歡就是喜歡，還說什麼不喜歡？膽小鬼……你在怕什麼？”
    是啊，我還在怕什麼？我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生來就有嚴重胃病的衛許淩，也不必承擔她要承擔的一切勉強一切無奈。前世的一切早該隨風而去，我不能再如此，這麼糾結於過去……
    我就著白月的手張開嘴直接咬了一顆完整的山楂，結果整張臉都被撐起來，鼓鼓的樣子讓我不禁自己都聯想到青蛙……白月哈哈大笑，我隻能低頭捂著臉努力把它咀嚼碎了——還真是丟臉。
    我有點想念哥哥了呢。
    雖然還是不懂他那時候為什麼突然丟下我，並且從那以後就不聞不問。但是，哥哥的確是前世今生對我最好的人，從小就是。從沒有人比他更疼我惜我，也隻有在他麵前我才能像個小孩子一般毫無顧忌地撒嬌耍賴，完成我所有的童年。
    “許淩你也是喜歡吃的，對吧？”白月歪著頭看我，唇邊還粘著一小塊紅色的砂糖。
    我自然而然伸出手，把那塊糖抹去了，“吃個東西都會弄在臉上，笨。”
    “你當然不會了！”白月似乎有一點臉紅，但他立即反駁道，“哈哈，因為你是一整顆全部吃進去的！”他又晃了晃手裏的糖葫蘆，幾乎笑彎了腰，又跟著說，“真看不出你的嘴巴那麼大呀！”
    “男兒嘴大吃四方，難道你都沒有聽說過麼？”我毫不示弱。
    “可是你嘴其實也不大啊，怎麼辦到的呀？一下子就吃進去了！哈哈……”白月依然在笑。
    難得能這麼開心，我也不再多說什麼，跟著笑了笑。
    “你要去哪裏啊？”他繼續舔著糖葫蘆問我。
    “到處流浪，四海為家。”其實，隻是自我安慰而已吧……四海為家隻是因為根本沒有一處是家。
    他眼睛裏麵流露出羨慕的光彩，佩服地看著我。
    “你有必須要去的地方麼？”我問道。
    他沉默了會，接著搖搖頭，說：“沒有。”
    “那白月就跟著我吧。”我狡黠地笑了笑，道，“什麼時候沒錢花了剛好就賣掉你。”
    “你不會。”白月還是那麼堅定的樣子，也不知道是誰給了他這份自信心。
    “那就這樣決定了。我今天就要離開溫州了，你有什麼特別需要準備的麼？”
    “沒有！”白月似乎很興奮，“我們快走吧！”
    就這樣，我身邊多了一個能夠讓我記得微笑的孩子。
    也許有了他，我就不至於因為殺戮而得上抑鬱症了，我這樣想著，然後摸摸他的頭。一般人都不會太喜歡被人當作寵物一般摸頭，但是白月卻似乎很享受，在我摸他的頭的時候他會把眼睛眯起來，就像隻血統高貴的波斯貓正懶洋洋地曬太陽的樣子。
    可愛的孩子，我這樣想著，似乎也忘了很多憂鬱的事。
    白月，從此，一起闖天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