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之後，我迫不及待就跑出去打電話，夏末鹹澀的溫度粘濕了我的手心，一路上，我不停地想象，要怎樣去說出第一句話，怎樣表達才不會顯得冒冒失失，怎麼樣才會讓自己看起來成熟一點，更可愛一點。
    但是，除了問，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沒有那麼多，兩百行不行？”
    “我現在沒地方借，兩百不行麼？”
    和“好，怎麼給你？”之外，我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機會說。
    早就猜到的了，不是麼？
    我的左耳沒有失聰，但是我關鍵時刻也會聽不清楚你直接說出口的，是要問我借錢這樣的話。
    在那麼絕望的時候，還會因為自己終於可以對你有一點價值，而心生歡喜。我是真的、不折不扣的傻瓜。
    莫銘笨蛋。
    隻是被利用，隻是因為錢……你真的有夠賤的。
    開心個什麼勁？真的是變態。
    你拿去怎麼揮霍……我管不著，可是這不是我的，而是我父母的血汗錢。
    遞給你的時候掉在了地上一張淺綠色的飄飄蕩蕩的五十，你不屑為之折腰，怕影響自己王子的形象，我的心，終於那一刻，冰涼沒有溫度。
    我喜歡的是這樣一個你。
    我沒有後悔，我隻是想原來，我喜歡的是這樣一個男孩子。我早就知道你是這樣一個人了，所以沒有失望，一點都沒有。
    臨走的時候，你嬉皮笑臉地說，再見，小美女。
    我笑著衝你擺擺手。
    一回頭，淚都差一點掉下來。可是我自找的，如何有臉哭？
    我瘋了一般跑上五樓的宿舍，臉痙攣得一點表情都做不出來。
    我想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可是我做不到，我覺得自己丟掉了很重要的東西，可是我找不回來了……怎麼、怎麼都找不回來了……
    我後悔了，可不可以？
    我拚命問自己，我後悔了，可不可以？
    我還可以問誰？我從來沒有這般無助過……我後悔了……今晚的一切可不可以從沒發生過？可以麼？
    我甚至懷疑自己會這樣瘋掉，可是，我低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在盥洗間遇到錦年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問她可不可以幫我借手機，我做錯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現在必須要去彌補。
    可是錦年找的那個女生一聽到是借給我用，就找了理由說自己的手機不能打電話，連短信都不能發了。
    其他時候，怎麼針對我都可以……就這一次，不能幫我麼？我的低聲下氣換來的是依然決絕的回答。
    我已經不是幼兒園時不懂事的孩子，想要什麼就遵循強盜主義去搶過來據為己有，我甚至努力說服自己相信她的理由——畢竟那樣會好受一點，不是麼？
    我在恍惚中洗了頭發，然後濕淋淋地跑下樓去，告訴要熄燈的樓管，家裏有急事，我現在必須出去打電話。我知道自己有多狼狽，可是我已經不在乎。
    我甚至穿的是睡衣，我甚至……沒有帶錢沒有帶電話卡沒有把他的號碼拿下來，或者，記下來。
    我借了一個正在打電話的學妹的電話卡，可是記不清號碼的我……真的一瞬間想死在那裏算了。
    學妹安慰我不要著急，慢慢想一下。
    多麼珍貴的溫柔，多麼難得的人性。
    我謝了她之後回宿舍，錦年來問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還說，我走了以後我們去借手機的那個女生就說“我的手機是好好的，可是我就是不想給她用！”
    我心裏苦笑，錦年，你這是安慰人麼？可是，什麼都說不出來，無論如何，這都是我自找的，借錢給他是自找的，不討人喜歡也是自找的。一切一切，都是自找的。
    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出去給姐姐打電話，說不要借錢給一個叫做司玥的男生。因為昨晚你妹妹腦子一熱就把你的手機號碼給了一個陌生人！還說什麼到了濟南要是沒錢的話可以跟我姐借。
    姐姐沒有如我想象中的爆發先臭罵我一頓，反而安慰我——後來姐告訴我，我那麼早打電話給她，說話的語氣真的是把還在睡夢裏的她嚇醒了。
    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無助而絕望的我吧……在遇到他以前我隻是瘋狂，之後就滋生了那麼多以前從來不屬於我的心情。
    所以，很久之後我說，那麼男孩，教會我成長教會我愛。這個，沒有違心。
    不知道一個人強顏歡笑多久，我才終於和盤托出，和著《左耳》的故事一起講給舍友聽，我做了多麼愚蠢的事情。
    我當然知道，我既不是會塗綠色眼影說著“帥哥，我終於相信愛情是可以爭取的哦！呼呼呼，我幸福得要死掉了呀”的黎吧啦，也不是心裏默念“為什麼愛情會是這個樣子。親愛的許弋，這就是愛情麼，為什麼我們年輕的愛情都是這樣無可拯救“的李珥。
    我隻是，從來不指望你喜歡的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你為什麼不能饒了我，就讓我一個人做著我的夢？為什麼？！
    司玥，我欠了你什麼？我到底欠了你什麼？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我隻能用“劫數”兩個字來形容把我的生活攪得一塌糊塗的、愛情。
    然後晚上去打水，兩個女生在我背後唧唧歪歪，不是我草木皆兵，她們根本毫無遮掩地針對我……
    “就是她喜歡人家司玥啊！”
    “也不看看自己那樣子……切！”
    “那司玥怎麼說她來著？”
    “說她意賴唄”！（意賴，濰坊方言，大概是“惡心、討厭”之類的意思）
    我從來不指望你喜歡我，可是，你絕對，沒有任何理由這樣傷害我……
    “張漾靠在一張軟軟的大沙發上，懶懶地說：‘吧啦，婊子。’”
    ——《左耳》
    我、從來、不指望。
    你，這樣欺負我。欺我、負我。
    姐說，你別犯傻，把錢去要回來，你憑什麼，他憑什麼？！
    要是他不還怎麼辦？
    我在心裏告訴自己，那我就一直纏著他，直到他還，然後，我和他，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我從來不指望你會喜歡我，我沒有吧啦那樣追逐愛情的勇氣，沒有年輕的，美麗的，久違的臉，無所畏懼的眼神。我……隻是外強中幹，我隻是表麵上看起來很努力地追逐，但是……從來沒有盡心盡力。
    我從來沒有相信過自己會有愛情，又怎麼會指望你給我呢？
    那個夏末，我沒有再繼續看《左耳》，但是我感覺自己整一顆心都沉浸在左耳的故事裏，酸澀難當。
    後來回憶的時候寫下這樣的文字——————
    2006年。
    我的高二，發生了太多不愉快的事情，讓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一場錯覺將我打敗，我以為我再也不會去想你。
    我從不輕易使用“遍體鱗傷”這個詞語。可是那個時候，我還有哪寸皮膚是完好無損的呢？兩個我根本不認識的女生在我後麵一句一句說著不痛不癢的話用誇張的語氣。那個時候我真的，真的是沒有絲毫的感覺。我用更加誇張的動作來表示我的滿不在乎無所謂天塌下來我也不怕……因此更加刺激了她們瘋狂的攻擊……後來……當我一次一次想起她們的話，沒有人知道我那些日子承受著多麼深刻的痛苦和煎熬。
    你真地值得我去喜歡嗎？
    你真地值得我的一生嗎？
    我知道有些問題我處理得很不好。可是對於一個真心喜歡你的女生你在說出那樣的話的時候是否想過有一天如果我聽到會是怎樣的感受？即使她們這種方式說給我並非你的授意。
    你讓我連安慰都找不到途徑，所有的解釋都是徒勞。
    在那些灰暗的日子裏，我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想握住你的手給你我全部的溫柔。我也以為隻要我一轉身，一切都會終結。
    可是你卻讓人傳來你的號碼，說什麼司玥讓你回個電話……
    你要我怎麼辦啊……你要我怎麼辦……
    一切都是天意。我永遠是那個會因為你而喪失理智的傻瓜……
    我聽到《天灰》這首歌，讓人那麼悲傷。
    如果你從未出現，我會不會覺得快樂一些
    那段時間很多很多的問題都是無解，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自己是不是還一如當初，想要握住你的手，一直走到時間的盡頭。
    ——————————————————————————————
    其實我真的忘記了好多好多，但是，那時候的辛苦痛苦卻植根心中，讓我每次回憶都會重新體嚐當時的難過……
    其實，我第一次的愛情，完全是毀在我自己的手裏，毀在了我自己的選擇上……我明明早就知道他是怎樣的人，還要抱著不該有的希望多餘的期待，才會是那樣的結局收場。盡管，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