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 第一次吵架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0727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天色陰沉起來,風掠過臉頰,腳下旋轉一周,輕點右腳尖,騰身將手中的劍推了出去。麵前劍光閃爍,我隻覺得手中一震,麻木感瞬間而來,握劍的手不穩,幾乎脫手將劍掉了下去。
    “林兒小心!”耳邊是焦急的大喊,我因停滯而造成不穩的身子被緊緊抱住,腳下踉蹌兩步才站直了。
    “嚇我一跳,”我心有餘悸,“我還是不行。”
    “哪有人才練兩月就能順手的呢,你不要著急,咱們慢慢來。”李逍遙把無雙劍從我手中取走,握著我的手嗬氣:“手都冰成這樣了,今天就先練到這裏吧。”
    “可是我現在連劍也握不住,這樣什麼時候才能把劍法練好。”我心裏有些過意不去,“逍遙哥哥,對不起。”
    “傻林兒,你為什麼要跟我道歉,咱們又不是要練武報仇。”他忍不住笑了。我也笑了:“我就是覺得你都練熟了,可是我總也不行,還讓你在練武的時候總是照顧我。”
    “我都練劍多久了,你才多久,怎麼能比?”
    “也沒有多久啊,你很快就把武大哥教的東西學會了,也不過一個多月。”
    “那時候我也不太熟練,還不是後來每天修習才熟練起來的。我們按部就班的來,一定沒問題的。”他上下搓著我的手,“都是我一練起劍來就什麼都忘了,剛剛沒控製力道,疼不疼?”
    “我哪有那麼金貴。”我笑著說,臉上突然傳來冰涼涼的觸感,抬頭看去,天空飄灑下點點晶瑩的雪花。忍不住驚喜地叫道:“逍遙哥哥,下雪了!”
    他也抬起頭,笑著道:“我看蕭前輩他們是玩瘋了,兩個月都沒回來,難道入冬了也不打算回來嗎?”
    “這幾個薄情的人,也不知道有人會擔心!”我哼了一聲,“不管他們了,反正咱們有吃有穿的,而且都不用自己掏錢,他們不回來才好。”
    “林兒,說起來咱們已經整整兩個月沒有下峰了。”
    “你不說我都沒覺得。”我有些驚訝,兩個月沒下峰我竟然都沒有意識到,每天都是在吃飯睡覺練劍還有和李逍遙的打鬧中度過,時間就這樣飛逝我們兩個卻誰也沒有感覺。忍不住笑道:“咱們都要變成山頂洞人了,等下峰的時候人家一看——哎呀,哪裏跑出來的兩隻猿猴?!”
    他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道:“應該是一個大俠身後跟著一個猿猴。”
    “對,我是大俠,你是猿猴。”我立刻回嘴,他哈哈大笑起來,然後拉著我往屋子裏走:“好好好,這位大俠,外麵下著雪,你還想站在這裏賞雪不成?”
    我由他拉著進屋,見屋裏的爐子快要沒柴了,趕緊添了些。峰頂的溫度比山下低了許多,所以早早便生了火,因此屋子裏比外麵要暖和許多,吃飯的時候商量著明天一早下峰去看看,買點東西回來。
    第二日天色朦朧的時候我就起了床,生拉硬拽把李逍遙從床上拖了下來,收拾停當後就攜伴下峰。時值初冬,但拓沙境本來偏北,再加上多沙漠戈壁,所以比起別的地方本來就冷些,峰下的人們已經開始準備過個漫長的冬天了。買辦了些吃用,正值晌午,我們兩個就走進一家酒樓,想要好好犒勞一下自己的胃。
    李逍遙一下子要了五六道菜,我忍不住叫道:“太多了,這怎麼吃的完?”
    “咱們好不容易下峰一次,總得要好好吃一頓。”
    “哦,你是說我做的菜不好吃是不是,真是委屈你了!”我故意撇嘴,他連忙擺出一副指天發誓的樣子道:“林兒做的飯菜是這世上最好吃的,就算吃一輩子都吃不膩!”
    “傻話,誰要給你做一輩子的飯,我又不是廚娘!”我瞪了他一眼,卻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輕輕附耳過來,道:“我這是要你做我妻子呢。”
    我的臉騰地紅了,叫道:“逍遙哥哥!”用眼神示意身後不遠的地方就坐著人呢,會聽到的,他這才假裝正經地坐了回去。身後的那幾個人沒有聽到我們說話,因為他們自己沉浸在長篇大論中,我卻忍不住聽了起來。
    “這拓沙的鬼天氣真是要命,老三,你是土生土長的拓沙人,你看這還有多久就入寒冬了?”
    “再有一個多月就冷得不能出門了,這城鎮還好,沙漠卻是不能再走了,冷得要人命。”
    “都是老劉家的那幾個臭小子,以前做生意的時候都很守時,偏這回慢了兩個多月,害的咱們這時候才來拓沙,這下子好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及時回來。老大,你看呢?”
    “趕不回來怕什麼,多備些棉衣烈酒就是了,咱們走南闖北做生意的還怕這些?我更擔心的不是拓沙的冬天,是怕拓沙變天!”
    “變天?老大是指拓沙的王位——”
    “老大說的是,聽說焱王的軍隊已經打到函欲了,再往前走,可就是拓沙的王城了。”
    “依我看,拓沙的王位肯定是要換人的了,估計明年開春的時候,這拓沙就要有一位新王了。你說是不是老大?”
    “隻盼那焱王不會把這拓沙的王朝翻個底兒,不然咱們可就要喝西北風嘍!”老大長長歎了口氣,老三低聲道:“老大,如果焱王真的打到了函欲,咱們這筆生意反而好辦了。”
    “怎麼說?”
    “我自小在拓沙長大,函欲到王城的那段路千裏荒無人煙,若真打起來都是荒漠,根本沒有躲避的地方,更不用說現在是冬天,那裏晚上冷得嚇人,根本不能安營紮寨,估計雙方的軍隊都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主動打起來,隻能對峙過冬了。”
    “那就是說快到明年開春的時候才會再有戰事?”
    “應該沒錯,今年冬天拓沙多半是不會有仗打了。”
    這三個商人高高興興地繼續聊起了生意的話題,我收回耳朵,看著李逍遙道:“看來今年冬天,拓沙的百姓能過個安穩年了。”
    “安穩年不過是個表象,那個老二說得對,明年開春的時候戰事會再起,那時候多半就是淩霄的天下了。”李逍遙筷子一挑,“林兒,你希望誰贏啊?”
    “誰贏都不重要,隻希望戰事快些結束,如果一直打仗的話,受苦的還是百姓。”我生長在和平年代,從來沒想過安穩的日子竟然是這樣的難得,更沒想過戰爭竟然可以如此殘酷,我隻不過在軍營裏過了十幾天,還沒有上過戰場,可是心裏已經是對戰爭反感到不得了。從拓沙到景國,再從景國回到拓沙,眼見有戰爭和沒有戰爭的地方百姓生活差距如此之大,心下已經淒楚。
    “原來咱們林兒還是個憂國憂民的巾幗英雄。”李逍遙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好了,不想那些打仗的事情了,快些吃吧,一會兒菜就涼了。”
    我點點頭埋頭苦吃起來,這些菜著實花了不少錢,總要吃夠本才行。快要吃完的時候就聽見酒樓門外一陣喧鬧的馬蹄聲,似乎有幾匹馬奔馳而來,中間夾雜著馬車的軲轆聲,很快停在了酒樓門口。隨著雜亂的腳步聲,一個粗獷的男聲在酒樓裏響起,聲音很大、很清晰:“掌櫃的,趕快準備最好的雅間,十四道最好的菜色,我們吃完馬上就要走的。”
    我心裏“咯噔”跳了一下,不自覺把頭低下去,壓低聲音道:“怎麼辦,好像是忽特爾的聲音。”
    “不是好像,就是忽特爾。”李逍遙對著門的方向,所以能看得清楚,“不僅僅有忽特爾,還有那個人和那個人……”
    我稍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來。李逍遙就是有這種本事,總是能讓我在很嚴肅很緊張的氣氛中被逗笑,我更誇張,還真的每次都不自覺中配合了他。什麼那個人那個人的,根本就是他不願意提淩霄的名字,不過那個人……還有李逍遙不願意提名字的人嗎?沒理由書劍也跟著淩霄來了吧?我忍不住低聲問:“哪個人啊?”
    李逍遙搖頭不語,害得我好奇心更重,實在忍不住偷偷回頭瞟了一點點。
    那個人……竟然是蘭兒。
    我感覺自己好像窒息了一瞬,慌亂中用手捂住了胸口。腳步聲向著樓上的方向去了,寂靜中突然一聲女子低低的呻/吟,低沉而高貴的聲音立刻響起:“蘭兒,你覺得怎麼樣?”
    “我不要緊的,王——公子不必顧慮我。”
    “忽特,還有多久才能到飛花峰?”
    “回公子,咱們已經在飛花峰峰下,隻等吃完飯就出發上峰。”
    “不要那麼多菜了,隻管做些快的來,咱們馬上吃,吃完就出發。我擔心蘭兒的身子越來越受不住了,就算把飛花峰翻過來也要找到鬼醫。”
    他們在找鬼醫?找鬼醫前輩做什麼?蘭兒怎麼了嗎?我心裏奇怪,忙抬頭看向李逍遙,這一看卻是愣住。忍不住出聲喚道:“逍遙哥哥。”
    “逍遙哥哥?”
    “逍遙哥哥!”
    “嗯?”他仿佛才回過神來,“怎麼?”
    我趕緊道:“你的臉色很難看,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他又看向淩霄他們的方向,一邊道:“林兒,我看蘭——她的臉色很不對,很蒼白,好像是重病了。”
    蘭兒病了?我回頭看去,這一回看得仔細,果然看見蘭兒的臉色蒼白的嚇人,簡直像個死屍似的。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雖然裹著錦袍的棉製披風也能看得出來,可是她這樣蒼白纖細的女人挺著個大肚子看起來卻詭異萬分,簡直像是……像是僵屍,還是一屍兩命的那種。
    “他們要找鬼醫前輩,難不成是什麼難治的大病?以淩霄的實力不可能連一個好大夫都找不到,除非是萬般無奈,不然淩霄怎麼可能離開軍營來到這裏找鬼醫?”他自顧自說著,“林兒你說是吧?”眼睛竟然未曾看向我。
    “嗯。”我說不出什麼多餘的話來,隻能應和他,“大概是吧。”
    “看樣子似乎很焦急,多半是這病已經很嚴重,半點耽誤不得了,可是他們到飛花峰也沒用,鬼醫前輩不在飛花峰上。這可如何是好?鬼醫前輩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的。”
    “嗯……逍遙哥哥,我吃飽了,咱們走吧。”我放下筷子,他機械地點著頭:“哦,好……他們一會兒就要出發的,估計會跟咱們碰上……”他說著把頭轉了回來,想了些什麼,不一會兒抬頭看著我道:“林兒,你怎麼不吃了?”
    “我——”“你要是吃飽了,咱們就到樓上去看看,至少要告訴他們不要白跑一趟耽誤時間,早些找別的大夫才要緊。”他說著就站起身來,我慌忙拉住他:“逍遙哥哥你瘋了,淩霄可是說過再見到你就要殺了你的!”
    “你放心,我又不是去找他打架,我是幫忙救人,一片好意淩霄再怎麼也不會不領情吧。”他輕輕推掉我的手,我搖頭:“我上次已經說了,到這個地步已經沒有什麼情分可言了,你還要去管他們做什麼?”
    “林兒,這可是關乎人命的大事啊!”
    “我知道,我也想幫忙,可是別說咱們幫不上忙……哎呀,如果淩霄沒差點讓你沒命,如果他沒說過再見麵就要殺你的話,今天不用你去我早就說了,可是萬一他就是要殺你,萬一……總之你不要去!”
    “林兒!”
    “逍遙哥哥!”我跺了跺腳,“你怎麼就是不聽,你……你自己不記得,難道我會不記得那天……那天……我現在一想起來心都會發顫,你絕對不可以再冒險了!”
    “好林兒,我保證一定沒有事情的,好不好?”他急忙忙地道,“你相信我吧,好不好?”
    “我——”我咬住下唇,“好……你去吧。”
    我鬆開了手,他的衣袖在我手中滑走,掌心失去實物的感覺空蕩蕩的,我的心裏七上八下,泛著酸氣,有些堵還有些擔心。最後我坐回了座位上,不知道李逍遙會進去說什麼,淩霄他們見麵會怎樣,他們會相信李逍遙嗎?
    不知等了多久,小二來了幾次,我結了帳,他將東西收拾幹淨,然後再到他用眼睛瞟我,間接趕我走。
    樓上雅間的門突然開了,幾個人從裏麵走出來,李逍遙徑直走到我身邊拉起我的手道:“林兒一定沒問題,我相信她。”
    我微愣,轉頭對上了一雙熟悉的鳳目,淩霄的臉就在我麵前,眼神中說不出是什麼東西。許久未見,見了麵卻仿佛已經隔了幾個世紀。忽特爾站在他旁邊,恭敬道:“公子,我現在就去備車。”淩霄輕輕點點頭,忽特爾看了我一眼便走了出去。
    我竟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所以選擇不說話。
    “小七,”淩霄突然這樣叫我,讓我愣了一下,他的聲音有幾分低沉,有幾分憔悴,不知是不是趕路的緣故。他看著我淡淡道:“你真的能醫好蘭兒的毒嗎?”
    我怔住了。蘭兒的毒?蘭兒中毒了?我能治好蘭兒的毒?我什麼時候能治好蘭兒的毒?我愣愣地看向李逍遙,他的眼睛亮亮的,緩緩道:“林兒,蘭兒中了一種很奇特的毒,這世上除了鬼醫前輩可能隻有你能救她了。”
    “蘭兒中毒?好好的怎麼會中毒呢?”我驚訝,“還有,我除了給你解毒,從來沒有給別人解過毒,我還不如街上的大夫,怎麼能救蘭兒?”
    “你一定行的,你有蕭大俠的醫術,還與鬼醫前輩相處了些日子,會配製各種藥,一定也能幫蘭兒解毒。”李逍遙說的斬釘截鐵,簡直好像我就是鬼醫第二一般。我忍不住急了:“你別胡說!鬼醫教我的針法是一針一針教的,都是給你解毒的步驟,我怎麼知道怎麼給別人解毒呢?解毒可不是說著玩的,是要出人命的!”
    一直站在一旁的淩霄突然開口:“你可是還怪我?”
    “啊?”我又一愣,立刻叫道:“你怎麼也跟著他胡鬧?現在不是怪不怪你的問題,問題是我根本不是大夫,也不會解毒,我隻看過醫書,這也算懂醫的話我把醫書給你們,你們看著給蘭兒解毒就是!”
    “林兒!”李逍遙皺起了眉,“你怎麼能將人命當兒戲?”
    “我拿人命當兒戲?你們才拿人命當兒戲呢!”我一下子大吼起來,“你們在那間屋子裏到底說了什麼?怎麼好端端的就叫我給蘭兒解什麼毒,弄得我莫名其妙的!蘭兒中了毒就該去看大夫,為什麼要找我?”
    “拓沙最好的大夫都解不了這種毒,”淩霄一字一字道,“所以我才來找鬼醫,想盡辦法打聽到鬼醫所在,卻沒想到鬼醫竟然在這個時候離開了飛花峰。”他頓了頓,“小七,你若還怨我,可以在我身上捅一刀,可是蘭兒懷著孩子,請你救救她。”
    “你什麼意思?”我怔怔看著他,“你是不是說我不答應給蘭兒解毒是為了報複你?”
    “不是的!”他的語氣忽然有了絲慌亂,半響輕聲道:“不是的……我隻是……隻是不太會……會求別人……”
    我竟是呆住,心中有一絲苦澀:“是啊,有誰天生就會求人的呢?我原也是不會的……”抬頭看著他,說道:“我去看看她便是了。”
    “林兒——”“小七——”他們兩個一同開口,我截住他們要說的話,繼續道:“這是你們求來的,若是治死了,你們可別怪我。”
    “不會的,林兒你總是妄自菲薄,其實你比自己想的要出色的多你知道嗎?”李逍遙笑著對我道,我徑自走了出去,路過他身邊隻搖頭苦笑:“逍遙哥哥,你還是不要這樣相信我了。”
    他愣了愣,才慢慢跟上我。
    逍遙哥哥,你還是不要這樣相信我了,你問都不問我的意願便替我做了決定,這樣的相信,我是該笑還是該哭。你還是不要這樣相信我了,因為我不知道自己還應不應該相信你。
    相信你對我的感情,相信……我是你的唯一。
    ……………………………………
    銀針在燭火的映襯下發出耀眼的光芒,我感覺道指頭上滾燙的溫度傳來,可是我不能鬆手,就這樣忍著痛楚烤著銀針,將銀針刺進了蘭兒的額頭。
    我看見蘭兒豆大的汗珠流下,開口道:“如果太痛咱們就說說話吧。”
    她點點頭,可是我們卻誰也沒出聲。半響後在我烤著第二根銀針的時候,她突然道:“燕姐姐,李大哥他……他真的沒有死。”
    “是的,他沒有死。”我將第二根針刺入她的額頭,她渾身一哆嗦,半響又在我烤第三根銀針的時候開口:“我……我沒想到你們還願意救我……”
    “這個人情不要算在我頭上,是逍——是你李大哥要救你,你丈夫焱王陛下要救你。”因為紮針的緣故,我們的對話異常困難和緩慢。
    “我記得燕姐姐一直都說李大哥不會死的,你一直都相信李大哥不會死……我真傻,沒有相信你。”
    “你沒相信的不是我,而是你李大哥。”我說完這句話以後又半響無語,最後還是我打破沉默:“你的孩子,多大了?”
    她露出了笑容:“六個月了。”
    “是男孩還是女孩?”
    “燕姐姐你精通醫術,應該看得出來吧?”
    “照著醫書上所寫,你懷的應該是男孩。”
    “大夫也說是男孩,”她微笑著,“我也希望是男孩,這樣陛下也就有後了。”
    “什麼話,生個女孩他就沒後了?”我烤著銀針道,“你放心,焱王喜歡女孩子。”
    “燕姐姐怎麼知道?”單純的蘭兒啊,結婚這麼久還是這麼單純。我笑著道:“他要是不喜歡女孩子,就不會娶你了。”
    蘭兒睜著大眼睛,半天才反應過來,忍不住跟著我笑了。我們這相視一笑頗有點一笑泯恩仇的感覺,雖然我和蘭兒之間並沒有恩仇,但是始終有疙瘩,總之再也回不去當初的日子了。至少現在能相視說笑,就已經算是很好了吧。
    “燕姐姐,蘭兒知道有些話不該說,可是不說蘭兒實在難受。其實公子他對姐姐真的是牽腸掛肚的,他——”
    “蘭兒,有些話,現在說了也沒用了。”
    “燕姐姐為什麼一定要和公子鬧翻呢?難道燕姐姐還嫌公子對你不夠好麼?”
    我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是的,硬要說的話,應該就是他對我不夠好吧。”
    “蘭兒真不明白,公子那樣對燕姐姐,燕姐姐竟然還覺得不夠好。”
    “蘭兒,其實我——算了,我還是不說了,我心裏認定的‘好’要是說出來,恐怕要把你嚇壞的。”真要說出“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話來,蘭兒肯定是不會明白的。“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我收拾好東西打開門走了出去,門外站著三個大男人,見我出來都盯著我,我點了點頭,他們這才放下了心。
    “蘭兒還沒睡,你們可以進去看看她。”我說,“我先去給她煎藥,你們不要耽誤太長時間,她還需要休息。”說完就往後院走去。
    飛花峰的夜晚寧靜地出奇,我拿著扇子扇著爐火。原本隻是想看看蘭兒的毒是什麼,沒想到她的症狀竟然真的與醫書上所寫的“臧紅”之毒一模一樣,我也就破罐子破摔試著按照醫書所寫給她治療,幸虧臧紅雖毒,隻是無人能識罷了,解起毒來還不算複雜。當下便將蘭兒接到峰上,這裏的空氣好,易於康複,而且有一些藥材也隻有鬼醫才有存貨。
    我看著熬藥的瓦罐,想要掀開蓋子看一看裏麵,卻不小心碰掉了瓦罐,耳邊一聲大喊:“小心!”瓦罐在即將落地的一刹被穩穩接住。
    李逍遙大叫起來:“燙!燙!燙!”趕緊把瓦罐放回爐子上。我立刻站起來叫道:“你沒事吧?”轉身跑到屋子裏取出治燙傷的藥,拉過他的手給他敷藥。
    “你真是的,一罐藥而已,掉了就掉了,大不了再煎一罐,你做什麼這麼緊張?”我小心給他敷藥,他的手都被燙的通紅,看得人揪心。他笑著道:“這點小傷不要緊的,最重要的是藥罐沒有掉下去。”
    “這藥不著急,蘭兒本來就是要半夜才能喝的。”我輕輕給他吹著氣,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不是怕蘭兒喝不到藥,我是怕藥罐掉下來燙到你。”
    我心裏一緊,鬆開了他的手。他愣了愣,問道:“林兒,你怎麼了,你一直怪怪的。”
    “沒事。”我坐回爐子旁,他便也做在我身邊,猶豫地問:“真的沒事嗎?”“沒事。”“林兒,你有事瞞著我。”“沒有。”“你到底怎麼了林兒,不是說好了有什麼事咱們一起分享,一起承擔嗎?為什麼你要瞞著我一個人扛著?你告訴我到底怎麼了?”“我都說了沒事——”“林兒——”他說到激動處伸手抓住了我的雙手,指尖的痛楚傳來,我忍不住縮了縮手指。
    “你怎麼了?”他慌忙問,“你的手怎麼了?”他強硬打開我的手,叫道:“你的手指怎麼這麼紅?你——你這是怎麼燙的?”他見我不說話,突然想起了什麼,“是不是給銀針加熱的時候,銀針上塗的草藥會讓你燙傷?”
    “不要緊的,你不是也說了嗎,這些隻是小傷。”
    他皺起了眉,將那治療燙傷的藥拿起來,仔仔細細地給我塗在手指上,一邊道:“怎麼不知道塗藥?都是我!都是我!”
    我愣愣看著他,突然“噗嗤”笑了。
    他莫名其妙地道:“林兒你笑什麼?”
    “我隻是想起來一些事。”我笑著道,“逍遙哥哥你記不記得,那時候咱們救了武大哥,你睡著睡著突然跳起來從那個茅屋跑了出去,嘴裏還叫著‘沒了沒了’。我當時擔心你就跟了出去,發現你跳到了那個陷阱了,把你拉上來以後你特別高興,原來你不顧危險隻是為了給蘭兒找回那支簪子。”
    “我記得,我還記得當時為了拉我上來,你的手都流血了。”
    “那支簪子你花了整整三十兩,那是你在賭坊贏的全部財產。”
    “那些錢其實是你贏回來的,不是我贏回來的。”
    “你不覺得很像嗎?你出的本金,我贏回來的錢,你給蘭兒買了玉簪子,你為了找玉簪子衣服都劃破了,我為了幫你找玉簪子手上流了血。就像今天,你要我救蘭兒,我去救她,你為了她求我,為了她的藥罐燙傷了手,我也因為救她傷了手指……”
    “這怎麼能一樣呢?”
    “有什麼不一樣呢?”
    “林兒,你誤會了。”他的眼眸正落在我的眼睛裏,“我救蘭兒完全是出自當年的救命之恩,再加上我畢竟與她相處了三年,蘭兒對我來說就像是親妹妹一樣,我怎麼能見死不救呢?”
    “我隻想知道,今日之事與那日,又有什麼不一樣呢?”
    “林兒!”他抓著我的肩膀,“今日之事與那日完全是兩碼事,我可以發誓,至少我的心情是不一樣的!”
    “逍遙哥哥,請你不要發誓,若是真心信任,又何須發誓了?”
    “林兒,你這根本是無理取鬧!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我是取鬧,卻不是無理,你隻要回答我的問題,我就不再鬧了。”
    “我已經說了,是你不相信。我不喜歡蘭兒,我喜歡的是你!就算我當時喜歡的是蘭兒,可是我現在喜歡的是你啊!”
    “我不想知道你喜歡的是誰,我隻想你告訴我今日之事與那日有什麼不一樣!”
    “我已經告訴你了你又不相信!你到底想要我說什麼?不該救蘭兒嗎?你是覺得我不該救蘭兒是嗎?我救人反倒救出錯了!”他站起來看著我喊道,“好,是我錯了,我不該救蘭兒,我不該救她!我現在就把他們幾個趕下去,從此就和你住在峰上再也不下峰了行不行?!”說著他轉身就要走,我也站起來叫道:“你幹什麼?關他們什麼事?我問的是你,我想知道的是你的感受!”
    “我說我的心情不一樣了你不信,你想知道什麼?是不是要我說我現在還喜歡蘭兒你才高興,你才相信?”他指著蘭兒住的我的房間,“你是不是就想聽這個——”
    “我想聽這個?”我截斷他,聲音都在發顫,“沒錯,我就是想聽你的感受,你心裏真正的感受。因為在我看來,今天的事與以前沒兩樣,都是你欠蘭兒的,我欠你的,我欠你還不夠,我還要還到蘭兒身上!”
    “你這是什麼話?!”
    “實話!”我大吼,“這就是實話!我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問的是感覺,事情可以千變萬化,可是感覺是不會變的。李逍遙,你摸著自己的心問一問,你今天所有的心情是什麼?你今天所有的感覺是什麼?”
    “我今天的心情?我今天的感覺?”他的胸膛起伏,“我的心情很不好,我感覺像是第一天才認識你這個人。林棲雁,你真是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我不可理喻?”我的心都要爆炸了,我感覺自己頭上一頂都有白煙了,“李逍遙,你怎麼不說你自己自欺欺人?你說我不可理喻,你有理解過我嗎?”我說著,心中的委屈就洶湧而出,“我告訴你淩霄,我告訴你書劍,你問我什麼我都告訴你,可是我呢?我隻敢問一問蘇姑娘,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知道你不喜歡蘇姑娘。蘭兒……蘭兒的名字,我連提都不敢提。在親眼看過你為她做了那麼多事以後,我怎麼敢提她?我害怕,她都已經嫁人了我還是害怕!我知道自己不好,我知道蘭兒好,她什麼都比我強,她溫柔靈巧漂亮又善解人意,我看見你喜歡她喜歡地不可自拔!淩霄說喜歡我的時候,蘭兒已經喜歡上了他,我說要公平競爭,可是我從來沒有認為我會贏!可是我還是抱著一絲僥幸,就隻有一點點……你知道淩霄給我那麼多傷害,就算利用我,就算騙我我都能勉強接受,可是當我知道蘭兒早就已經是他的妻子,而且還懷了他的孩子的時候,我覺得我自己一瞬間變得一文不值!什麼是一文不值的感覺你知道嗎?一個口口聲聲喜歡我的人轉眼就娶了和我競爭的女人!我本來生活在一個很好的地方,我有比在這裏多一百倍的自由和尊嚴,可是我突然被帶到這個地方,舉目無親,我隻能一點一點放棄尊嚴,在經曆了這麼多事情以後我覺得自己終於長大了,有存在的價值,有愛的人……李逍遙,我求求你,如果你喜歡的還是蘭兒,還是你的初戀,請你大大方方地告訴我,我甘心退出!說不定我到這個世界來就是做紅娘的,墨雪和白如風,鄭清和馮乘衣,淩霄和蘭兒……你看,搞不好武大哥和葉嫂子能相遇也和我有關呢,我是不是很厲害?”說到最後,我聽不見了自己的心跳,隻聽見自己的聲音,“如果是這樣,這個世界我什麼也不要!我做了這麼多好事,老天爺,你總該讓我回去了吧!”
    “林兒——”李逍遙慌張地喊著,我叫道:“你不要過來!我現在不想見到你!這個世界的東西都與我無關了!”我心中說不出的洶湧,猛的退後兩步,將腳上的鞋甩掉,外層的棉衣脫掉。李逍遙站在原地緊握著拳,我突然之間覺得身上好輕鬆,看著眼前的李逍遙,忍不住道:“為了一根簪子連命都不要的人,可惜,這樣好的男人卻不是我的……”說著想起自己頭上一直一直插著的木簪,將它取下來道:“人家是寶玉,你卻是枯木,還當寶貝似的,真是可笑。”
    我撫/摸著木簪,雕刻的荷花栩栩如生,可是卻入不了我的心神。我握著簪子兩端,用力想將它掰斷,剛剛一用力,簪子突然打開了。
    沒錯,就是打開了!我一愣,這才看清原來木簪尾部的荷花雕刻和簪子本身之間有一個搭扣,隻要捏著荷花花瓣和簪子根部就能將搭扣打開,這個設計很精妙隱蔽,我戴了這支簪子這麼久竟然從來沒發現過!
    更令我驚訝的是,簪子的裏麵竟然是空心的!我小心地從裏麵取出一卷很薄的紙,紙上隻寫著很簡單的字:狼族的草原,月亮升起的地方,每個人的向往,每個人的希望。
    每個人的向往,每個人的希望……
    我看著這張紙出神,一時間腦子裏竟然空了。不知過了多久,我被耳邊一聲聲的叫喚收回了心神,再看過去的時候,李逍遙站在我的麵前,他的神情中帶著緊張:“林兒,你沒事吧?紙上寫的什麼?”
    “寫的什麼……”我喃喃自語一般,“寫的天意。”
    “天意?”他皺眉,一下子從我手中拿走那張紙,看了一眼以後臉色變了,變得有些蒼白。然後他隻看著我,看著我不說話。我知道他是在等我開口,因為他這個時候已經沒有辦法再開口。
    於是我說:“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現,偏偏在這個時候看到,這根簪子在我這裏這麼久,偏偏在這一刻我才發現……你說,這不是天意是什麼?”
    “不是的林兒,沒有什麼天意不天意的!”他急忙叫了起來,可是他說著說著自己就沒了聲音。
    我想那是因為他知道現在好像是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也許他也會認為這就是天意。天意讓我在這個時候發現了寶藏埋藏的地點,天意讓我必須完成自己的使命,天意,一切都是天意。
    我看著他,突然覺得很想哭,可是我強忍著淚,隻平靜地說:“逍遙哥哥,當初的約定,還算數是吧?”
    他的緊握著雙拳,別過頭去“嗯”了一聲。
    “那,蘭兒過個三四天就要走了,咱們也一起走吧。”我把手裏的紙塞回簪子裏,又把簪子戴到頭上,“咱們到羅摩去。”
    “林兒,現在已經入冬了,等天氣暖和了再出發也不遲。”他看著我,“既然……既然你已經找到了回家的線索,總能……回去的,也不必急在一時。”
    我怔了半天說不出話來,聽到“回去”兩個字我的腦子裏就仿佛空了一般,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然後腳下沒了根基,幾乎是跌跌撞撞茫茫然回到了房間。
    回去……對啊,是回去,真正的回去。我已經找到了寶藏的線索,隻要找到寶藏我就可以知道這場穿越的原委,說不定就能找到回家的方法。
    終於能回家了,這麼久,這麼久……我受盡了委屈和痛苦,失去了那麼多尊嚴,想盡了所有的途徑,終於、終於找到了回家的線索。
    回家……可是,那是千年以後的另外的時空啊,那是一個……那是一個沒有李逍遙的時空啊……不不不!林棲雁你在想什麼?你怎麼還在顧慮李逍遙,你不是知道今天被你發現寶藏就是天意嗎!你知道自己不是李逍遙的摯愛,你知道了回家的方法,隻是上天告訴你你不應該為了他放棄回家,這是上天的意思。
    對,這是上天的意思……可是我的心裏很痛苦,那種感覺又痛又酸,而且讓人窒息。這樣的痛楚讓我無法入睡,我隻能穿好衣服走出房間。外麵的空氣冷得可以看見呼出的白氣,晚風有些刺骨的前奏感,我在屋簷下靜靜佇立,在寂靜的夜色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睡不著,也不用一個人喝悶酒。”
    我吃了一驚,才發現聲音在我的頭頂上,不是對我說的。接著聲音又響起,我才聽清是有人在屋頂上。
    “你和燕姑娘吵架了?”
    這是忽特爾的聲音。我心裏猛地一跳,這樣說來,屋頂上喝悶酒的人是他……我不自覺將身體往後縮了縮,把呼吸也放輕,站立在了黑暗裏。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