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青燈古佛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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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好像飛逝一般,我還什麼都沒有感覺到,七天的時間就已經過去了。
    雖然我對馮乘衣說過鄭清想娶她的事情,但是其他人不知道,鄭清一回京就把意願告訴了皇上,可是直接被皇上堵在那了,要不是雁妃三八地告訴我,馮乘衣都不知道呢!這回為了麵子一時沒忍住告訴了馮蓮語,這幾天馮蓮語看見我就臉色刷白,連帶著馮暮煙看我的眼神也都含著刀子。我相信大景國沒有一個女人在知道這件事以後心裏能不反酸,特別是馮府的小姐們,這樣令人憋屈的事實擺在麵前,她們恐怕連飯都吃不香了,卻還硬挺著沒有問馮乘衣為什麼鄭清下聘禮的事情沒有人知道,因為如果問了,那就是承認了鄭清向馮乘衣下聘禮的事實,倒不如不問,反正連馮將軍都沒聽說過的事情,權當我這個丫鬟一時為小姐抱不平編的瞎話,這樣她們心裏還好過點。
    可是這已經是第八天了啊,馮乘衣竟然還沉得住氣,醉月我們兩個已經像熱鍋上的螞蟻了,她是為了馮乘衣未來的幸福,我是為了自己回家的旅途。
    終於,門裏的馮乘衣淡淡的聲音傳了出來:“醉月,若蘭,我們出府。”
    醉月把門推開,驚訝地問:“出府?”
    “對,”馮乘衣把頭上的青色絲巾緊了緊,站起身拉了一下短衫,農家女子的樣子竟然十成十,“出府,挑夫婿去。”
    馮乘衣可不是說笑,我們三個都打扮成了農家女子的樣子——醉月問我衣服是哪來的,可我怎麼知道馮乘衣從哪裏討來的衣服?就這樣到了京城的大街上,別人看著我們一準兒以為我們是近郊來城裏買東西的呢。
    “小姐,咱們打扮成這樣,怎麼找姑爺呢?”醉月這個“好奇寶寶”已經忍不住發問了,馮乘衣輕搖搖頭:“你還不明白?大姐給的名冊裏確實有幾個符合要求的公子哥,但是我總不能嫁一個未曾謀麵的人。”
    “小姐想來看看那些人?可是小姐怎麼知道那些人今天會來?”醉月睜大了眼睛,馮乘衣回答道:“今天碰上那個就嫁哪個,碰到一個以上就擇其一。”
    醉月和我對視了一眼,雖然兩人心中都十分不讚同,但是也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下馮乘衣的決定是最好的了,怪不得她要十天就夠了,原來前七天她是在房間裏看馮蓮語給的名冊,再出來見個麵。這哪裏用十天?明明今天就要拍板子!
    “可是小姐,見未來姑爺為什麼不打扮好點呢?”醉月又發揮了“不恥上問”的精神,這一點我倒是有點明白,想來馮乘衣正是要避免給人好印象。果然,她回答道:“穿成那個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怎麼能看到那些個公子的本色呢?何況我本也就想嫁個不喜歡我的人,萬一不小心被發現了,我這身打扮也讓人想不出什麼花花腸子來。”
    馮乘衣想的是很好,我也覺得有道理,可惜她還是沒有對這件事太上心,因此也就沒有把一切因素考慮進去,她絕對沒有想到——我們也沒有想到,當我們看到名冊上的三名公子相伴到酒樓喝酒,正高興地“跟蹤”時,會從巷口竄出另外三個男人,不過這三個男人不是公子,而是流氓。
    見過電視劇裏這種狗血小白的鏡頭嗎?其內容不過有二:一是富家公子哥調戲良家婦女,手底下的家奴惡意行凶;二是純正的街頭霸王古惑仔耍流氓,手底下的小弟跟著一起耍流氓。其實富家公子和街頭霸王的區別就是公子看上的女人家奴可不敢動,但是流氓看上的女人他手下的小弟也有份,所以說如果一定要遭遇如此狗血鏡頭,與其遇到流氓,還不如遇到富家公子哥。
    可惜我們現在遭遇的就是純純正正的流氓。
    想也是,這可是在京城,哪個富家公子敢出來抓著良家婦女的手一臉YD地說“我是xx大臣的兒子”啊?比他爹官大的可多了去了,就算是宰相的兒子上麵不是還有人家皇子在嗎?這就好像在北京撞見一流氓,對你說他是警察局局長的兒子,結果旁邊路過了市長他兒子,這不是倒了八輩子大黴嗎!誰叫天子腳下盡是大官呢,有句話說得好,在首都走路要小心,沒準兒踩個老頭的腳,一問人是退休的國家副主席。
    但是,我們要承認,不論是什麼地方,流氓永遠是猖獗的。
    說實話,眼前的這三個流氓也不像電視劇裏描繪地那麼歪瓜裂棗,領頭那個長得比較正常,後麵的小弟一個虎背熊腰看著就是個力氣不小的大漢,另一個矮小削瘦卻十分精明的樣子,隻是看上去那精明就都用在犯罪上了。
    這幾個人開口就是電視劇裏的經典對白:“姑娘,上哪兒啊?”
    醉月的表情最豐富,又是厭惡又是憤怒又是驚恐,相比之下馮乘衣的表情簡直就像白開水,沒有一點看頭,這要是電視劇馮乘衣就生生把女主的角色演砸了。隻聽她說道:“幾位有事麼?”
    “有事有事。”削瘦的矮個子露出了猥瑣的笑臉,“哥幾個看你們三個姑娘家在街上逛,也沒個男人跟著,這要是遇到壞人可怎麼辦?”
    “遇上壞人?你們不就是壞人嗎!”醉月嘟起嘴,就要擋在馮乘衣前麵,馮乘衣將她輕拉回身後,對著麵前的三個人道:“舍妹年幼,諸位莫見怪。”
    “不見怪!不見怪!”瘦子繼續滿臉淫/笑,“這麼漂亮的小妹妹,說什麼都對!”說著就伸手要拉馮乘衣身後的醉月,馮乘衣很有技術地擋住了他的手,語調依舊平淡無波:“幾位要是缺錢我這裏倒還有些辦法,若是打別的主意,恐怕今日無法如願。光天化日之下,幾位在天子腳下公然行凶,不知有沒有這個膽量。”她這幾句話說的平淡,聽的人卻都不由得一凜。那幾個地痞聽了竟然都是一愣,然後帶頭那個人突然笑了。
    “你這丫頭倒不像個農家女,卻像個大戶人家的小姐!”他說完直接扣上了馮乘衣的手腕,醉月怒極去拉扯,誰知那帶頭人的力氣太大,於是當街幾個人就開始拉扯起來,周圍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人停下來解圍,想來這三人是鬧慣了的地頭蛇,而我們又是農家女打扮,這種老百姓的事情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看來不論古今,人情之淡薄真是不變的。
    “你放開!你放開我們家小姐!”醉月情急之下大叫出聲,帶頭的人一滯,疑惑地問:“你們家什麼?”
    “巧姐,”馮乘衣看了醉月一眼,“我名叫巧姐,是城郊鳳家的二女兒,我父親是城郊鳳家族長,你若是今日再耍潑,仔細自己的腦袋!”
    “城郊鳳家?”帶頭人更疑惑了,“我怎麼從未聽說過?”
    “笑話,京城多大,近郊更不用說,你豈能每家每戶都聽說過!”我連忙加了句話。要知道成族的村落可不是好惹的,一族人都是固執且空前團結,特別是族長更是神一般的存在,要是動了族長家的人恐怕會被整個族的人拿著鋤頭追殺。
    帶頭的人猶豫了一下,不過看來最後色心還是戰勝了擔憂,拉扯著馮乘衣就往小巷子裏走,瘦子也拽著醉月跟在後麵,任醉月怎麼叫嚷也沒有個見義勇為的。我看那個高大威猛的大漢,也不敢叫了,老老實實的任他抓著走,那時候我心裏在想:英雄救美的大俠們啊,你們都死到哪裏去了!
    事實證明所謂英雄救美不過是湊巧中的湊巧罷了,天下間受苦受難的女子很多,可是哪裏來那麼多的英雄呢?當我們被帶到一間黑乎乎的小屋子的時候我終於從輕鬆甚至帶點好笑的心情變成緊張了,我哪裏想到真的有人在大街上強搶民女卻無人管呢?我哪裏想到在這個過程中真的沒有英雄來救美呢?我看著在屋子裏打轉的醉月,自己也蒙了。
    “小姐,怎麼辦啊?!”醉月已經開始打轉了,“他們要把咱們怎麼樣?會不會把咱們賣掉?”
    馮乘衣搖搖頭:“他們不會把咱們賣掉,隻會關著咱們,關上十天半個月。”
    這話一出,醉月我們兩個都愣了,我問道:“小姐的意思……”
    “你們看那三個人像不像性急的色鬼?”馮乘衣神神秘秘地看著我們,醉月皺著眉道:“不像色鬼像什麼?”
    “樣子倒是地痞流氓,可是行為好像有些不對勁兒。”我想了想,“街上那麼多女子,怎麼就找上咱們三個村婦呢?更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確實有些大膽過頭了。”
    “為了錢,還有什麼不敢的?”馮乘衣雲淡風輕地道,“我本也沒有和她搶的意思,又是何苦和這些個地痞聯起手來?”
    “小姐的意思是馮府的人?!”我一驚,從地上跳了起來,醉月被我的話嚇了一跳,也驚訝地看著馮乘衣,馮乘衣點點頭,我氣憤地叫道:“小姐不是已經答應了大小姐會在十天後解決這件事嗎,她們怎麼還不滿意,竟然想出這樣的下流手段!”
    “大姐的為人我清楚,她不會這樣沒腦子,更沒有這樣不顧一切的膽量。”馮乘衣伸出手指,比了個“四”。
    原來如此,是馮暮煙,那個從小就被馮府的人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四小姐,那個號稱慶王府的邀月宮主,如意林的玉姑娘之下大景國排名第三的美人,見了她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任性,什麼叫真正的嬌氣,什麼叫真正的胸大無腦,頭發長見識短……總之她是個脾氣不好,秉性不好,挺討人厭的一號人,用穿越的眼光來看,她就是那個哪部書裏都缺少不了的女N了。沒想到她竟然會做出收買地痞流氓綁架馮乘衣的事情,真是有病!可是如今馮乘衣在這些流氓手裏,要是有個萬一可怎麼辦,就算過了十天半個月選妃結束了,馮府的二小姐被人綁架的事情一傳出去,古代的禮教大防,叫馮乘衣怎麼辦呢?
    我和醉月著急,可馮乘衣卻不著急,她隻是坐在一邊,甚至有了些困意。醉月見她不慌不忙的樣子,叫道:“小姐!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還……”
    “輕些聲,我倦了。”馮乘衣閉著眼睛緩緩道,然後就真的放心地進入了夢鄉。我安靜地看著她,她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墨雪。當初我和墨雪被煙雨樓關起來的時候,墨雪也是這樣子毫不在乎地睡去,可墨雪的毫不在乎是因為胸有成竹,仿佛世上的一切都被她掌握在手裏,所以看上去安心。
    馮乘衣呢?
    馮乘衣隻不過什麼都不在乎罷了。不在乎夫婿,不在乎未來,不在乎清譽,甚至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這樣的馮乘衣恐怕不隻是天生如此,馮府的生活讓她已經累了,倦了,這個馮乘衣就是一個三層的果實,外麵看上去清清淡淡柔柔軟軟,裏麵卻堅硬剛強如鐵,可這堅硬剛強再往裏卻是最最柔軟的地方,那是她內心深處最渴望溫暖關懷的不安。
    我看著她柔美的側臉,輕輕歎了口氣,這口氣剛出口,就聽見一聲悠遠的佛號:“阿彌陀佛。”
    這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天際傳來,那樣飄渺卻又動人心弦,這樣特殊的聲音我不會聽錯,更不會忘記。我隻愣神的刹那,眼前突然閃進明亮的光芒,在這黑暗的屋子裏是那樣炫目。光芒中那個青袍浮動的僧人一隻手還在繼續推開柴門,另一隻手已經立在胸前。
    “阿彌陀佛,三位施主安好?”
    “尋清禪師,”馮乘衣竟然比我還要先開口,原本閉著的眼睛不知在什麼時候睜開,明亮的目光落在僧人的身上,微微笑了一笑,“多謝禪師搭救。”
    “貧僧路過此地,見三位被強人挾持,一路尾隨,”尋清的目光在我們身上掃了一圈,“三位施主未曾受傷,貧僧便安心了。”
    我愣了愣,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者該做什麼,還是馮乘衣叫上我和醉月兩人,跟在尋清身後匆匆離開了那個地方。
    尋清說他在路上看到三個農婦被人挾走,不宜貿然上前,便一直跟著,直到那三個人離開才來救我們。這裏麵的水分聽著特別多,於是我問:“他們沒派人留守?真是奇了。禪師,您究竟如何打開門上的鎖救我三人出來的?”
    “慚愧,貧僧周遊天下,各式各樣的東西倒也學了些。”尋清語氣平淡,我剛想再問些什麼,就被馮乘衣的聲音打斷:“若蘭,不得對禪師無禮。”
    於是我隻好乖乖退了回去,讓我驚訝的是,尋清將我們三人送回將軍府後,竟然應承了馮乘衣的邀請,到馮府“品茶”!馮乘衣到底是在想什麼?難道是因為尋清曾經救過她,所以想要報答恩情?我沒辦法插話,縱使心裏有一千一百個疑問,也隻好在一邊看著尋清和馮乘衣兩人品茶,賞花,論佛。我不得不說,馮乘衣和尋清就是傳說中那種一見如故的知己,兩人的默契簡直達到了一種可怕的程度,而我更不得不承認,當那個淡雅如蘭,清泠如風的玉蘭仙子和那個幽致似竹,澈冽似泉的月韶聖僧在滿庭的海棠花下品茶論佛的時候,那景象和諧美好地讓人有些迷幻,我迷幻了,醉月也迷幻了,以至於我們在給兩人換茶的時候,醉月輕聲道:“若是小姐將來嫁的人是他便好了。”
    “醉月!”我皺眉,“你在說什麼?!”
    醉月如初夢醒一般,跳起來四下望了望,自己責怪自己:“真是該死!真是該死!怎麼說出這樣的話!”
    在這種年代,一個女子若是與和尚扯上關係,那才是真正逼死人的緋聞,更不用說這個女子是個將軍的小姐,而那個和尚是天下聞名的聖僧,這種事情隻存在於我給她們講的故事裏。可是我不怪醉月,因為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但是我知道,她沒看過那麼多言情小說,沒看過那麼多電視劇,可是我看過,我看過每一個演員的表情,而我知道在外麵,在院子裏的尋清,沒有像往常一樣散發出那種極其聖潔的光芒,如果他依然散發著聖潔的光芒的話,醉月是不會鬼使神差地說出這樣的話來的。
    因為外麵的尋清,不像是無懈可擊的聖僧;因為外麵的尋清,更像一個凡人而非佛陀。
    因為外麵的尋清,露出了溫柔的表情,那種我看過無數次的表情。
    當男主角漸漸被女主角打開心扉的時候,當男主角還沒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但是感情已經偷偷滋生的時候。
    我第一次覺得,原來看多了偶像劇,也會這樣可怕。
    那天尋清走得很晚,甚至赴了馮將軍準備的素齋宴,他一一接受了馮府上下極度高漲的熱情,我就一直在旁邊看著,心裏百轉千回,直到天色完全黑了,終於要送走聖僧的那一刻,尋清走到門口,突然回頭說了一句話。就是這句話,將馮乘衣和整個大景國的命運推向了山巔。
    “阿彌陀佛,貧僧得一天機,‘天降鳳凰,命伴血光,鳳嗜天下,凰輔真龍’。血月之夜出生之女,乃是帝後之相,馮小姐好自為之。”
    我的腦袋“哐當”一聲,愣在了原地。
    血月之夜出生之女,乃是帝後之相……血月之夜出生之女,乃是帝後之相……
    馮乘衣……是未來的皇後?!
    當我在震驚中緩緩回過頭看向那個淡然的女子時,第一次地,我竟在她的臉上看到了驚訝的神色,那神色中仿佛又有說不清的複雜,在那複雜中,我清清楚楚看到的其中一種,叫做悲哀。
    就好像是知曉命運不公的悲哀。
    ………………………………
    夜風已涼。
    我在渾渾噩噩中聽到木床輕微的聲音,衣料窸窣的聲音和零碎的腳步聲。
    我知道,我心裏也明白,於是我翻了個身繼續睡去了。
    這已經是來到蘭若寺的第三十六天。
    蘭若寺,寺若蘭,誰知當初我隻信口說了一句胡話,這寂寥的寺院就改了這個名字。那時我本來心情極不佳,誰想到馮乘衣不過說說卻一時成了真呢?當真來到這個偏僻荒涼的寺廟裏長伴起青燈古佛來。皇上自然是知道關於血月啊,皇後啊一類的事,自然這次給太子選妃也就是裝裝台麵,實際上就是想要馮乘衣來做這個太子妃的,當日墨雪之言也就了然了,皇上自然是舍不得馮乘衣的,想來當初的三十大板不過也就是嚇一嚇馮乘衣,讓她收收心,將來好“繼承大統”。可惜那些馮府的沒眼力的這麼多年來都把血月當成不祥之事,原來人家皇帝長了個心眼兒,把馮乘衣弄成滯銷貨將來方便自己的兒子,隻有馮府的人才傻兮兮地跟著瞎起哄,被尋清的一句話弄傻了眼,一時間全沒了主意。
    第二日皇上的聖旨就到了,自然是要求二小姐和四小姐必須都去選妃的,馮府的人這下都不傻了,心裏明白皇上根本就是隻要一個馮乘衣,偏馮四小姐馮暮煙是個愣頭青,還吵嚷著尋死尋活地要去選妃,被馮老將軍一巴掌扇回園子裏再也沒出來過。
    馮乘衣卻笑了,我知道對她來說現在的命運是她最最不想要的,下下之命,可又有什麼辦法呢?就在我以為這件事已經沒有希望了的時候,卻又偏偏來了希望。
    這希望竟然是來自於尋清。
    尋清說洞悉天機,馮乘衣雖是帝後之命,卻是一定要在廟堂裏供佛供上三年四個月零六天,皇上自然也是信的,想當年血月之夜不過是了無的一句帝後出世他就堅信至今,尋清說的話他怎會不信呢?於是馮乘衣就被許三年四個月零六天的清閑,她挑挑揀揀竟選了這樣荒涼的一個寺廟供起佛來,我本來還是開心她一時逃過一劫的,見到這寺廟的時候心情不由得極其不爽。
    “小姐,這麼多大廟咱們不去,做什麼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來!”我一不爽,竟然沒注意形象。馮乘衣“噗嗤”就笑出了聲,道:“遁世唄。”說完環視了四周,喃喃道:“卻是連個名字都沒有的,正合我意。”
    “景國皇帝自然不許馮小姐這樣住在無名的地方,名字還是要有的。”尋清淡淡道,“名字本就是紅塵之中最深牽絆,斷名即斷紅塵,能如小姐般透佛理的,世上少見。”
    有貓膩。我也不是覺得有貓膩一天兩天了,好端端的怎麼就還要供佛三年?德明皇相信,我可不信。正想得出神,馮乘衣輕飄飄撇給我一句:“凡塵瑣事,還是留給喜歡瑣事之人,若蘭,就給這寺廟取個名吧。”
    “還用取嗎?活脫脫的蘭若鬼寺,不到半夜就被女鬼捉了去!”我心情不爽,順口就接了句。旁邊的醉月突然就笑了:“若蘭姐分明是用自己的名字給這寺廟取名,真是貪心!”
    馮乘衣但笑不語,倒是尋清來了句:“阿蘭若,阿蘭若,本就是寺廟,何必取名?貧僧愚鈍了。”
    我一時被嗆在了那裏。大哥,我隻是想到《倩女幽魂》,真的沒你想得那麼深。我知道蘭若在梵語裏即“阿蘭若”,本就是寺廟的意思,可是沒想到這裏的佛教與自己時空的佛教竟然一樣,更沒想到您自己就能想那麼遠……
    我無語了。
    馮乘衣這女子這個時候竟然笑著道:“我早知這丫頭是有些佛緣的,名字是若蘭,豈非西域佛地的曼妙遊離花的名字?”
    這下我差點兩眼一閉摔在地上。這位姐姐,您更強,要是您知道了我這若蘭是雪山上飛狐的若蘭而不是什麼西域的曼妙遊離花,您是不是會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後來,這寺就叫蘭若寺。
    那寺裏的人呢?是不是應該改名叫聶小倩?馮乘衣做聶小倩,那寧采臣是誰?怎麼會是那清透無雙的尋清?
    可又怎麼不會是尋清?自從來了這裏,尋清便日日出入,他本是“得道高僧”,馮乘衣正是供佛之人,外人自然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可,可是這其中細微的變化又豈是外人能體會的?就連我這個日日陪在馮乘衣身邊的人都隻是感到隱隱的走樣,隻有醉月那丫頭卻愈發放肆了。
    她竟然開始於尋清打趣了。我知道尋清不是那種死板的傻和尚,自然不會像虛竹那樣呆頭呆腦,可和尚畢竟是和尚,而且是這般的得道高僧,對他放肆他是不介意的,可我卻實在不想破壞了他身上那佛光的影子。更何況自從十二天前我起夜時發現馮乘衣原來自來到蘭若寺後就每隔五天晚上都會在我和醉月熟睡之後與尋清在月下下棋?
    再怎麼像聖像仙,畢竟不是聖不是仙,到底還是男女的肉身,這樣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的,雖然做的不是什麼見不得人反顯得高雅之事,可畢竟還是讓人覺得不舒服。
    特別是我,因為我覺得馮乘衣本該是女主的,可就尋清來看,實在看不出他是男主,充其量就算是個絕世的男二。
    突然之間,鄭清的形象在我的腦海中清晰了起來。鄭清啊鄭清,你怎麼還不回來?現在看來,你在我眼中雖是個惹人厭的角色,在穿越的定律中卻應該是風風光光的男主啊!你若再不回來,這女主可就被人……被個和尚堂而皇之地勾走了!
    我迷迷糊糊中睡著了,亂七八糟的夢一個接一個,一會兒是尋清與馮乘衣下棋,一會兒是墨雪和馮乘衣變成兩隻鳳凰飛來飛去,一會兒我又去參加馮乘衣的婚禮,禮堂上那絕世的男子竟然是尋清!他!他!他還有一頭濃密的黑發!然後突然醉月叫道:“奴婢見過晉州侯!”然後鄭清就氣勢洶洶地闖進禮堂,指著馮乘衣含淚叫道:“你怎舍得如此待我,難道你心裏就沒我一席之地?”說完拔劍就把馮乘衣和尋清殺了,我看見那把劍一下子刺向我,尖叫一聲:“公子饒命!”
    然後就醒了。
    天已大亮,我揉揉眼睛,屋子裏沒發現醉月和馮乘衣,想來已經起身多時。在這寺裏沒有爛規矩,馮乘衣自然是默許我們隨意睡醒的,不過我也盡量每天都比她起身早,怎麼說我也是她的丫鬟,到底還是要學醉月一樣照顧她的,像今天這樣睡到這時還是第一次,難得醉月那小丫頭竟然也沒來喊我。我梳洗完畢,推開門走了出。
    院子裏寂靜安寧,這偏僻的蘭若寺本就建在山上,每日的陽光灑在園子裏,照得鬆柏肅穆,就著清新的空氣,更有說不出的平靜。
    就在這平靜的陽光下,站著一個人。
    象牙白的衫子,挺拔清臒的背影,晨風一吹竟比鬆柏還要堅韌蒼茫。
    他聽到木門的響聲,緩緩回過頭,劍眉星目清透了陽光。
    我的心“噗通”一聲,竟然跪在了地上,低眉順目,如此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奴婢見過侯爺。”
    鄭清就這樣還無預警地出現在了蘭若寺微醺的陽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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