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燈昏月明時 第十五章 雨霽青窮無顏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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鑰匙插入鎖孔,卻遲遲沒有打開。門口的人抬頭看著鐵門上緊閉的小窗,她在裏麵啊。門內的人聽到鐵門的動靜,一直埋在臂彎裏麵的腦袋輕輕動了動,是她嗎?
進去說什麼?不,應該什麼表情呢?笑?不行,沮喪?不好,輕鬆自然?嗯…勉強就這樣吧。那說什麼?你好?又不是上門服務。輕鬆一點,Hi?還不如直接說Bonjour呢。啊,雖然費盡“千辛萬苦”進來了,可是見到她該說什麼啊!她可是對我說過兩次恨我的人啊!陳若兮握著鑰匙整個人石化在原地。還是走吧,想著又拔出鑰匙,想起頭上的痛,還被死刑犯占了便宜,什麼都不做就回去也太虧了吧,身為越龍第一商王的女兒,怎麼能做這麼賠錢的買賣呢!
牢房裏聽見這插入鑰匙又拔除的聲音,深埋在手臂中臉上浮現淺不可見的笑容,是她。
一不做,二不休!陳若兮用力把鑰匙一捅到底,用力一擰,就聽見巧妙的機關打開聲音,連續六次連環鎖打開的聲音響起,門在巨大的一聲鐵器撞擊聲中打開了一個縫隙。“多麼巧妙的機關啊!”陳若兮忍不住感歎道,現代監獄什麼樣她不知道,但是《越獄》她是看過的,美國的中央控製大門太俗了,Sora的無門根本不在討論範圍內,看看幾千年前的古人,這監獄大門做的,堪比現代虹膜識別係統了。
門裏想起女子難抑的笑聲,果然是她。“那是當然。這可是蘭陵王的傑作。”
陳若兮聽見裏麵輕盈的女子笑聲,人微怔,抬手緩緩推開了那笨重的鐵門,迎麵鋪著破棉墊子的石榻上曲腿坐著的瘦小身影映入眼簾,與這間曾經押監叛國賊和第一殺手的房間駭人的氣氛全然不符。她訕訕的笑了,那穿著囚服的女子也笑了。
半晌,一個站在外麵,一個抱坐在裏麵,相視無語。
“Hi。”陳若兮抬抬手,一個標準現代打招呼變成了不自然的撓頭,接著就是她的慘叫,糟了,碰到傷口了。
上官婉兒看著她,眼中難掩擔憂之色,她一個人來的?那滿身的血跡是怎麼回事?她不會是一路打過來吧?就憑她那點本事,她是覺得很厲害,但是別人都很少看得上。看了看門上的鑰匙,是有人送她來的。“怎麼受傷了?”
“啊…是啊,不小心撞的。”她將帶著粘稠血液的手在裙子上抹了抹,她這身衣服是沒法要了,剛才四濺的血把好好一身翠色衣衫弄得黑不黑綠不綠的,再多一些也看不出來了。“這個…不是我的。”她傻笑著抖了抖裙子,“我…我沒殺人,不過…是因我而死了人。”她突然低頭,是啊,已經不是第一個人了。“我果然是…招人恨啊。”
“若兮,我很抱歉。說了那些話。”上官婉兒不忍看她的眼睛,是啊,這裏可是天牢,就是獄卒都有每天走在過道上就被犯人弄死的,她一個女孩子,走進來要花多大的勇氣啊。六王爺怕她被極刑犯欺負了,把她關進這間監獄裏,說是與世隔絕,頭頂卻有一塊留作風眼的空白,讓她可以聽到前天大軍凱旋的慶賀聲。他真是想得很周到啊。
“我也很抱歉。”陳若兮抿了抿嘴角,扯出一個笑容,“婉兒姐姐是我在龍京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婉兒姐姐教我寫字還教我彈琴,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除了呃…我爹,我娘,我哥,我家塵香,我家雙溪,婉兒姐姐是第一個對我好的陳家以外的人。都是…我對不起婉兒姐姐。”她嗬嗬一笑,不如不笑,眼淚吧嗒吧嗒落下來,“對不起,我太笨了。我都不知道哥哥他……”
“傻丫頭。”她從冰冷的石榻上下來,這是兩天來她第一次下榻,腳下趔趄向前倒下,陳若兮衝進去緊緊抱住她,她都瘦成這樣了!接觸那副幹巴的身體,陳若兮隻覺得心口揪緊得痛,曾經那麼溫暖柔潤的上官婉兒如今卻這樣幹瘦。她抱著她,緊緊地,一刻也不鬆開。“傻丫頭,哭什麼,我摔倒了,又沒怪你,你怎麼又哭?”
“姐姐,你還記得進宮前你對我說的話嗎?”陳若兮抱著她,下巴擱在她的肩頭卻隻感覺她的肩胛骨硌人。
“記得。是我失約了。”上官婉兒環住她,她的身體還是那麼溫暖,那麼柔軟。
“不,是我失約了。”陳若兮拚命搖頭,不管她看不看得見,“我太自私了!因為姐姐疏遠我,也是為了保護我的。我知道,我明明知道還對姐姐的苦衷視而不見,明明…明明我知道…”
“若兮,乖,不哭了。看著倒像是我欺負了你。”她拍了拍她顫抖的後背,“你真以為姐姐我是傻子?就像你知道我的苦衷,我也是明白姑姑的苦衷,明白爹的苦衷,更明白上官家的苦衷。”她拉開陳若兮,大概是麵對必將來臨的死亡,她隻覺得坦然,“隻是我太天真了。罷了,罷了,不就是死嘛,誰不會死啊。”
“你就…就這麼心甘情願的背著這份罵名去死嗎?還是…還是…”
“淩遲處死。”她淡漠的笑顏比冬日的臘梅還要嬌豔,“無所謂了。生不能為我所愛而生,死亦無須為我所愛而死。”
“姐姐,姐姐不想見毓延哥哥了?”
那雙無光的眼眸還是忍不住綻放出光彩,“我想啊。”陳若兮剛要說話,卻聽她又說道:“但不是以這副模樣去見他。”她看著陳若兮茫然的眼睛,露出燦爛的笑容,“如果來生,我能遵守和他之間的約定就好了。”
來生…?腦海裏突然響起日漸頻繁的聲音:“你已經沒有來生了。”她渾身一陣寒意,握著上官婉兒的手,“沒有來生!今生!你上官婉兒隻在今生啊!”
“若兮。”她苦笑,摸了摸她光潔的臉蛋,他和她真的一點都不相像,他們真的是親生兄妹嗎?陳毓延的眉眼繼承了陳悔,唇與太後相像,鼻梁與當今皇上有些相像,是標準的皇族血統的泰安世子,而陳若兮……說她像蘭夫人,隻是三四分,剩下的說不出哪裏像泰安王。“若兮喜歡四王爺和六王爺中的哪一個呢?”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陳若兮腦海中飛快閃過與墨子玉的相遇,相識,甚至是永不停歇拌嘴吵架,接著又是與福樨的相遇,以及剛才的種種。
“還是安親王?”她滿是調笑的口氣問道,把她的臉羞得通紅,那個妖孽一樣的男人簡直就是瘟神,但是隨之卻是中秋那天晚上福樨那隻有一瞬的擁抱。
“不是啊。都不是……”她連連擺手,“若兮,我喜歡你。”墨子玉的臉突然放大,那天晚上自己差點失身於他,要不是那聲簫音,自己連反抗都忘了。難不成自己喜歡他?!
“那就是有喜歡的人咯。”她嗬嗬的笑,難抑的咳嗽打斷了她的笑,在陳若兮的拍撫下,好久才緩過勁來。“那真是太好啦。”
“嗯?現在不是擔心我的時候啊。你的身體怎麼這麼差了?”
她眼神凜然,向下腹看去,“還不是肚子裏有他……”
皇帝竟然沒有先賜死這個孩子?“怎麼會?”難道皇帝殘忍到讓一個未成形的孩子經曆母體淩遲的痛苦?!
“陛下還在等我說出那個人的名字,陛下他,太過於善良了。”她的表情溫柔的讓陳若兮分不清她在說的人是誰,“陛下從未勉強過我。是我對不起陛下,也對不起這個無辜的生命。”她娓娓道來,“若兮,謝謝你特地來看我。你是偷偷跑出來的吧?”
“嗯……”
“我說嘛,毓延哥也不會放你一個人來這裏的。多危險啊,一個女孩子家。”
“不會,是六殿下送我進來的,雖然路上有‘點’插曲吧。”她最終也沒有看到那個人的下場,福樨是怎麼做到的呢?他分明沒有動一下啊。
“......果然是他啊。”上官婉兒了然的點點頭,然後拉住陳若兮的手,“真正珍惜你的人,你要好好的看清楚。不要盲目的去愛,更不要盲目的去接受愛,知道嗎?”
雖然句句對她說,又仿佛句句在對自己訴說。盲目的愛了四年多,無怨又無悔,甚至為此丟了性命,卻還是愛他,愛他什麼啊?舉手投足,一瞥一笑,都牽動心的跳動,即使是一眼,也會歡欣雀躍。這歡欣蒙蔽了現實,這雀躍讓她步入了宮廷,這份癡情,終於也要了她的命。“人生若隻如初見......”
“何事秋風悲畫扇......”陳若兮接道,“納蘭性德那個情種的詩,我從沒這麼喜歡過。”
“以前就想問了,妹妹說的寫的,那些個優美的詩詞,還有詩人的作品,到底是從哪裏得來的?怎麼從未聽過啊。”
陳若兮看著上官婉兒,狡黠微笑:“天機不可泄漏。若我能救姐姐出去,便告訴你。”上官婉兒臉色煞白,抬手捂住她的嘴,“萬萬不可!你不是瘋了就是傻了!能見到你我已經心滿意足,你還要做......”
“真的心滿意足了嗎?真的了無遺憾了嗎?”陳若兮拉下她的手,“人生若隻如初見,並不是甘心回憶從前,而是寄希望於明天啊。希望能夠在未來如同往昔般幸福,希望明天能夠陪伴在心愛的人身邊!姐姐,當初你對我說‘有姐姐一天,便不會讓妹妹受無名的氣。’今日,也是該回報姐姐當初的恩情的時候了。”
“若兮,我雖那樣說,卻並未做過什麼,還......”
“雪參玉蟾丸。”
上官婉兒眼神驚駭,“你知道?”
“妹妹那時是否中了毒,姐姐並不知情,卻將禦賜的雪參玉蟾丸融進湯藥中,為我解毒,多虧有了姐姐的靈藥,我才能挺過來啊。”雙溪告訴過她,王太醫的藥是養身之藥,對她身上的毒並無作用。真正保住她的命,使她等到那名連雙溪都不記得的高人來救她的藥,是不知被誰加進湯藥中的桑珠進貢的解毒聖品雪參玉蟾丸。陳若兮曾以為是墨子玉,但是經過調查,去年進貢的雪參玉蟾丸賞給了上官家,為了讓女兒進宮選秀,上官青洪將這解毒聖品也是美容聖品的丹藥送給了上官婉兒。“就是一命抵一命,我也會想辦法救你。何況...何況這本就是桑馬國奸細所為,如今桑馬國歸順,奸細自然也會露出馬腳...”
“桑馬國奸細?”上官婉兒疑惑的看著陳若兮說著,“什麼桑馬國奸細?”
“姐姐不知道?此事是桑馬國奸細所為啊。”
“若兮妹妹從何處得來這樣的消息?”
“呃...四王爺告訴我的。”
婉婕妤了然的笑了笑,搖頭道:“別的我不知道,這種事我還是知道的。畢竟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人,我以為是夢,但是夢裏我也多少能分辨事實的。若兮妹妹,我不知道四王爺怎麼說的,但是,從我知道的來看,此事與桑馬國並無瓜葛。”
陳若兮不解地皺眉,“姐姐知道那個人是誰?”
她不置可否的冷笑一聲,“若是說了,就要做他的妾,我寧願死了痛快。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她表情越漸悲戚,突又抓住她的手,警告道:“與四皇子,保持些距離吧,若兮。他...有點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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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上官婉兒的時候總是很開心,這個女人就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大好人類型,畢竟是大小姐嘛,所以有點小脾氣也很正常。很喜歡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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