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燈昏月明時 第十三章 何人吹簫催妝亂(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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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夏雪軒,已是暮色黃昏將逝。這一天在皇宮裏過得真是累人。雙溪找了個金絲花籃,鋪了幾層絲絨毯子,將正打呼嚕的傻玉兒放進裏麵,又看著它睡了一會兒才放心地放下花籃。坐在餐桌上被一眾丫鬟婆子服侍得有些不自在的陳若兮,被她們擦了手不知道放哪裏,被抹了臉不知道眼睛看哪裏,惜夏擺了一桌子菜品,探夏拿了銀筷子塞進她手裏,米飯滿滿一碗擺在陳若兮麵前,周圍麵前站了一圈丫鬟婆子。
“你們……”陳若兮舉箸難下,望著李嬤嬤。李嬤嬤垂目道:“服侍郡主進膳。”
“坐下一起吃吧。”陳若兮放下筷子,拉了拉李嬤嬤的手,又看了看周圍的丫鬟,全都一臉驚色,誰也不敢坐下。“媽媽。”她這樣一叫,李嬤嬤不敢推托,隻得坐下。陳若兮笑起來,“這樣就對嘛。雙溪,元夏,你們也坐下。探夏,再準備幾副碗筷,一起吃吧。我再能吃,這麼多也得浪費了。”
“謝郡主。”四個丫鬟受寵若驚的應了,卻遲疑不敢輕舉妄動,陳若兮放下筷子等著她們,她們隻好四顧相望,連忙準備了碗筷米飯,不一會兒七個人坐了滿滿一圈。陳若兮才覺著飯菜看起來香了。
“我開動啦。”說著,夾了一塊鮮藕燉肉放進李嬤嬤碗裏,李嬤嬤驚得幾乎老眼噙淚,連連稱謝。“好啦好啦,別大眼瞪小眼的了,還讓我一個一個伺候你們不成?”陳若兮笑道,自己夾起菜來,眼珠子一轉,見大家都吃了才很沒淑女風度的吃起飯來,惹來一桌子出身並不高貴的丫鬟的笑聲。她無奈,隻得合掌念道:“食不言,寢不語。阿彌陀佛。”雙溪倒是賣她麵子,兀自吃著,還要說道:“和尚可講究過午不食,小姐要念經,就把碗筷放了吧。”大家又笑起來,就陳若兮一個人看著雙溪憤憤卻不能不平。
從此以後,夏雪軒的晚膳不出意外都是一桌子人吃飯。早飯陳若兮起得比丫鬟們晚,自是趕不上;午膳大多會去太後宮裏用,太後也好,元蕖柔也好,都樂意留她用膳。元蕖柔道:“我請你吃飯,也是蹭太後娘娘的午膳。娘娘不喜歡一個人用膳,多你不多,少你不少,與其回去吃你的小廚房,不如留下來用。”陳若兮自然願意自己節省開銷,而且和太後一起吃飯,中毒幾率也要小過自己的小廚房。隻是再沒見著半路殺出的大公主溫茹公主,她雖好奇,但沒有問起過。有時候也會去雲昭儀那裏蹭頓頗為熱鬧的家宴。
自從與上官婉兒的一段對話之後,兩個人見麵又回到了大病初愈後的冷淡,見了麵相互行禮問安,再沒有多言。
九月下旬,庭院落葉,在慈壽宮裏見了上官婉兒,兩個人別扭的問候惹來了太後的好奇:
“我聽人說,你們兩個入宮前好得跟什麼似的,這是鬧什麼別扭了?”
陳若兮這才知道,這次碰巧的遇見是太後安排的好戲。不曉得太後知道多少,上官婉兒一顆心都在陳毓延身上,她又要持什麼態度。
“太後言重了,哪裏有什麼別扭,隻是現在身份不同。妾是皇上的婕妤,郡主是郡主,身份不同,自然不能同往常那般胡鬧了。”上官婉兒應對自如,陳若兮不需要思考,隻要應聲就行。太後別有深意的望了兩個人半晌,突然頗為感傷的說道:
“是啊,一朝選入帝王側,昨日今人不同樂。不過你們兩個還是有體己話兒的吧?”說著眼光閃爍的看了看上官婉兒,又轉而對陳若兮說:“桑馬國和我越龍開戰了。”陳若兮瞪大了眼睛等著太後的後話,卻見她眼光轉向正好奇的看著陳若兮的上官婉兒,“毓延真是不負眾望,他的戎英騎絞殺匪寇千餘人,初次上戰場,真是不錯的戰果啊。”
上官婉兒臉色慘白,震驚的咬著下唇看著太後,太後亦端詳著她。陳若兮怔住,上官婉兒不知道陳毓延出征了?太後這時候告訴她又是什麼意思?在試探上官婉兒?心中一下亂了方寸。卻聽上官婉兒輕聲問道:“不知……妾身的長兄亦霖……”聲音有些顫抖,有心人都能聽出她並非關心這個問題。太後淺笑著說道:“不必擔心,越龍的三位將軍都沒有受傷,隻是,你們也知道,戰場上麵的事,將受傷,常為不報。到底怎麼樣,咱們這些婦人又怎麼會知道呢。”說著頗為傷感的歎了口氣。
從慈壽宮出來,一路無話,行至遊廊分叉口,上官婉兒突然停住,轉身看著陳若兮,眼中說不出的哀怨:“陳若兮,你為什麼還在這裏?”陳若兮被她問得怔愣,聽她壓低的聲音繼續說道:“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陪在他身邊,才不會一個人在這裏苟且偷生。……我倒是忘了,你還有心心念念的四王爺,還有一心向著你的六王爺。毓延哥又算什麼呢。”話未盡,眼中溢出淚水,“毓延哥除了你什麼都沒有了,為什麼你能這麼狠心,這一切還不是為了你。”
“婕妤娘娘說的話,若兮不懂。”陳若兮不敢看那雙寸步不離的眼睛,那樣憎惡的眼神是她兩世以來從未見過的露骨,“毓延哥哥是我的親兄弟,若兮當然想要陪在他身邊,但是這與兩位王爺又有什麼幹係?娘娘所說的為了我,為什麼不是為了陳家,為了越龍?皇命難違,難道娘娘想讓哥哥他抗旨不成?再者說來,越龍子弟,哪一個不想上戰場保家國。若兮如果是男兒身,定會上戰場,助兄長一臂之力。”
“哼。”她未等陳若兮的官話說完,便冷冷的打斷,“親兄弟?與兩位王爺有什麼幹係?為了越龍,上戰場,保家國……陳若兮,你真是傻子還是裝得太像了?陳毓延幾時把你當成親妹妹了?”陳若兮猛然抬頭望向上官婉兒那幾乎扭曲的臉,卻聽她喃喃道:“我一輩子……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七夕夜裏他對我說的話。我總是告訴自己,那是我跟他之間的事,與你無關,可是…你怎麼能裝得這麼無辜?你怎麼能這麼的自私?”說完,她冷漠的看向陳若兮驚慌的麵孔:“陳若兮,我是真的,真的恨透了你。”
陳若兮聽著她咬牙切齒的呢喃之語,雖句句刺中她,卻沒有了痛感,麵前的這個人的心,遠比這些話更痛。她聽說婉婕妤最近頻繁侍寢,都說她過不了多久就能母憑子貴和昭儀娘娘齊名了。然而,陳若兮看不到這個所謂的“受寵”的女人有任何幸福的痕跡。一個不愛的人怎樣寵她,她也無法從中感到幸福的吧。上官婉兒看著她低垂的頭,俯身湊到她耳邊,輕聲好似溫柔的叮嚀:“毓延哥,愛著你喲,陳若兮。”
遠處,上官婉兒獨自向雲華宮走去,陳若兮迷茫的眼神一直目送著那道寂寞的倩影消失。抄手遊廊盡頭,人影輕動,男人低沉的聲音帶著笑意:“亦渢,竟真同你說的一樣。”
“殿下還信不過親表弟麼?”
“不過你說…婉兒怎麼就跟陳家的人走的那麼近呢?”
“嗨…感情的事,誰說的好。”
卻聽兩人笑作一團,末了,男人忍著笑,說道:“我怎麼聽你說‘感情’二字,那麼荒唐呢。”
“二殿下不要排遣弟弟了。”兩人正要離開,轉身卻看到一人悠然站在身後不遠處看似賞風景,卻滿臉淡然的笑意。似是察覺兩人的視線,才側臉笑道:“二哥,上官侍衛,好巧啊。”
怎麼可能?他什麼時候來的?居然一點聲音也沒有。“六弟,好巧啊。這是在…賞風景麼?”
六皇子福樨一貫的笑容可掬,隨手打開扇子,鳳眼輕眯,“是啊,不是賞風景,難道是爬牆角麼?”
“六弟說笑了,自然是賞風景。”二皇子套出手絹擦了擦額上的汗漬,他從未想到與自己頗為熟絡的六弟輕功竟然如此了得,與那玉劍無痕不分伯仲,他與上官亦渢武功不弱,幾時來到他們身後的他都絲毫未覺。現在這麼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顯然是什麼都聽見了,他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六弟這是要臨景吟秋啊,還是……”
福樨搖搖頭,端詳著扇子,說道:“隻是有些想聽五哥吹簫了,不如你我二人約五哥出去踏秋采風吧。”
福祐被福樨的話弄得更加茫然,這又與老五有什麼關係?老五那人,說好聽清心寡欲,說白了就是生在皇家的傻子,這也怪不得他,誰叫他母妃澈玲修容是番狄,沒有地位呢。“嗬嗬,弟弟們好興致,哥哥我一介武夫,不懂那些個風雅逸事,不湊這個熱鬧了。”
六皇子也不氣惱,麵上笑容依舊,收了扇子,行了個優雅的半鞠禮,“如此,兄弟們就不打擾二哥習武為國了。”說著,也不看福祐不佳的臉色,兀自向國秀宮走去。待他走遠,福祐卻突生笑意:“亦渢,你可知道武淑妃的軼聞趣事?”
上官亦渢不解地搖了搖頭。福祐繼續道:“大表哥要想將那陳毓延一軍,咱們就在這後宮裏給他造個車。讓那個溫文爾雅的陳毓延在戰場上自亂陣腳,如何?”
“表哥的意思是……?”上官亦渢一驚,“殿下,萬不可動婉兒啊,姑姑非……”
“哼,我幾時說要動表妹了?”福祐看著遠處被福樨逮住渾身不自在的陳若兮,“那不是有個現成的車嘛。”福樨那小子,看陳若兮的眼神分明與看別的女子時不同,總裝出正人君子的樣子,“我倒要看看你能裝多久。”
“殿下,六皇子可不好下手啊。”上官亦渢說道,“他聽了咱們的話,定不會咱們的套。何況,那六皇子怪的很……”
福祐回身敲了上官亦渢的腦袋一下,“你個豬腦袋,別我說什麼你就是什麼。老跟這站著別人會生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