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燈昏月明時 第十一章 月滿西樓人團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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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若兮,聽旨!”
她雙腿一軟,跪倒在地,皇帝冰冷的聲音敲打著凝滯的空氣:“永泰侯庶女若兮,聰敏靈巧,秀外慧中,深肖朕躬。”陳若兮的心跳幾乎停止了,隻等著攥緊金鳳銜詔未開封的紅蠟的皇帝微怒的聲音響起:“朕欣其德,封為……崇若郡主。”
“謝主隆恩。”
陳若兮山呼萬歲的時候,腦子裏回味著…。。郡主?郡主!她猛地揚頭,正對上老狐狸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介秀女被封郡主!
許多親王親生的女兒沒有為社稷獻身嫁到好人家的,尚且隻能位及鄉主縣主級別。陳若兮實在不明白她這個郡主名號從何而來。瞪大眼睛看不透麵前的中老年人的想法,適才明白,這個非嫡非長的男人是怎樣爬上了今天的龍座。
門口充當廊柱的太監總管高祥也有點站不住了。萬歲爺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昨天萬歲爺苦思冥想整整一個晚上,連雲昭儀的牌子都沒撂,才寫下的詔書,今天怎麼連打都不打開就封了?還封了個郡主?還是崇若郡主!這名號可是給親王之女外封的名號啊。難道昨天永泰侯進宮求得竟是王爵!好大的口氣,好大的膽子,他永泰侯莫不是瘋了?卻聽亭子裏傳來皇帝已經恢複平靜甚至有些戲謔之意的聲音:
“你這個郡主還不能生效。你爹可是答應朕為越龍修築桑越、星越的邊城,到中秋若是沒能竣工,你這個郡主還得進宮給朕當妃子。朕也不會虧待你,就從婕妤做起吧,等生了皇子,朕再加封。”
陳若兮臉綠得比那荷葉不差多少了,嘴唇上下碰了碰,半晌沒說出話來。昌祐皇帝看著倒是興致盎然,不知道是盎然多了兩座邊防要塞,還是高興又多了個如花美眷。“皇…皇上…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您剛才都說封我做郡主了。怎麼能後加條件呢,我都謝恩了。”
誰知皇上也不是吃軟飯的,眉毛一橫,“哦?朕剛才有說你一定是郡主了麼?”
“當然了!‘朕欣其德,封為崇若郡主。’您剛才說的,半柱香時間都沒到呢!”
“哦?”他一挑眉毛,四顧看看,“誰聽見了?誰看見了?你一個小小的丫頭說的話誰會相信?”
“這!”陳若兮病急亂投醫,抓著外邊的高祥就哭腔道:“高公公可以作證啊!”皇上眼睛一眯,看著嚇得一哆嗦的高祥,也不說話,就看陳若兮拉著高祥問:“公公,您剛才聽到了吧。皇上封我做郡主的。”
高祥不敢看皇帝的眼神,眼皮一耷拉,陳若兮就心叫不好,果然他公鴨嗓吐不出好物:“奴才就聽見皇上說,永泰侯若中秋之前建成兩城,便封您為郡主,其它的,沒聽見。”算他有良心,沒接著複述後麵的話,不然陳若兮連捂著耳朵跳湖的心都有了。
陳若兮回頭,正見昌祐皇帝看好戲的眼神,眼珠把不大的亭子裏每個灰塵都掃視了一遍,看看有沒有活物可以作證。突然看見接天池裏躍出一條金龍鯉魚,她和皇上都是一怔。陳若兮急中生智,爬到闌幹邊衝著那條還沒遊走的鯉魚喊道:“小金魚,小金魚,你聽到了吧!聽到你就再跳一次吧。”
誰知那金龍鯉魚不知是真聽懂了陳若兮的問話,還是恰巧身子不舒服,竟然真的一躍而出,在空中劃了一個金黃的圓環,落入水中,竟沒有激起一絲漣漪。
接天亭裏的昌祐皇帝臉色煞白,高祥更是嚇得不敢抬頭。誰都沒想到陳若兮隻是死馬當活馬醫,趁機奪過昌祐皇帝手中的金鳳銜詔,揭開紅蠟封印就打開來看。不看不要緊,看了她就後悔了。這根本不是她所想的物證,她還以為皇上因為知道內容,所以就嘴上說了,不拆封印了,哪裏知道這份詔書上竟是另一番麵貌。她嚇傻了,站在原地,手中的金詔被昌祐皇帝一把扯回去,就聽見絲帛破裂的聲音。高祥嚇得怔愣的看著地上的金帛字跡,倒抽了一口冷氣。
明明是盛夏,這裏竟涼快得生冷。
陳若兮傻了,高祥傻了,就剩下昌祐皇帝看著地上金帛上刺眼的“皇後”二字擰眉,然後跟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轉身往亭子外麵走去。留下一句:“高祥,處理幹淨,別讓惹事生非的人發現了。”
高祥連忙掏出火折子把地上的金帛點了,看著字跡都沒了,抬頭看了看還犯傻的陳若兮。“小主子,收拾收拾回家吧。等八月十五中秋再隨你父入宮,倒時候在發傻也不遲啊。唉……”陳若兮恍然回神,見高祥搖搖頭往皇上離開的方向走去。
“皇…後?”為什麼?我爹求的?陳若兮眼淚都快出來了。這是什麼跟什麼啊?陳毓延說他們在想辦法把我弄出宮,而永泰侯卻相辦法把她弄死在宮裏,她什麼身份怎麼可能作皇後。商侯之家,庶出之女,不足之症,再加上和皇子親王糾纏不清,這樣的女人入了這宮,除了等死還有什麼選擇。
慢!她突然心裏哪個地方開竅了。她會病倒,莫非也是因為這一紙詔書?早就有人知道了詔書的內容?怎麼可能呢…但是…點名讓她這個無名小卒進宮選秀的皇帝,太後看到她的臉色不豫,皇貴妃見到她時煞白的臉,六皇子福樨向太後要她的莽撞舉動……好像一切都有了解釋。有人想要她陳若兮進宮,就有人想讓她陳若兮死在這宮裏。那麼說,六皇子福樨的莽撞之舉,其實是想救她?不對,除了越幫越忙,沒有任何意義。
思前想後,最想不透的就是昌祐皇帝。
他是個了不起的皇帝,但也是個把自己兄弟親友玩弄在鼓掌中的皇帝。大行皇帝崩逝,除當今皇帝以外,留下三位皇子。當今皇帝即位之初就把與自己爭儲最凶的海親王發配去守皇陵。到了昌祐九年,溫吞的寧親王也被請去守宗廟,而且是隻身前往,與寧親王妃老牛郎老織女崇山萬水相隔,都一大把歲數了也不讓回來。看來他是個把危險掩埋在萌芽之前的人,難道陳若兮對他造成了什麼威脅麼?不,陳若兮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女子,他想控製的是永泰侯陳悔。
思及此,陳若兮浮起冷笑。難怪他說“曾”是結義兄弟。恐怕昨日的親兄弟,今日卻也可以算計了性命。
當天下午,宮門下鑰前,陳若兮便急急忙忙的攜雙溪回家。雙溪當然不明白小姐為什麼急得投胎似的,隻當是急著回家,匆忙收拾了行李,支持小姐的回家計劃。但是馬車催停,下車卻見門口不是永泰侯府,金光燦燦五個大字“崇輝郡王府”。
“小…小姐…皇上把您指給四王爺了?”雙溪盯著門口的五個大字發呆中,她家小姐已經一撩裙擺,三步並一步,衝到大門口敲起王府大門了。
陳若兮哪裏理她,抬手拉起門環猛敲:“打雷了!下雨了!在不收衣服就收不了了!”
門開了。
一個小廝打扮的門房站在陳若兮麵前,雙手插在袖子裏,眼睛細不可見,厚嘴唇裏吐出倆個字:“找誰?”
“你家主子。”陳若兮氣勢不減,實際上在看見這個門房慵懶的表情的時候就底氣減半了。
門房眯著本來就看不見的眼睛大量陳若兮半晌,搖搖頭說:“王爺出門了。”
狗眼看人低!陳若兮減半的氣勢再起,推開門房孱弱的身子就往裏走,沒走兩步,就見一襲標誌性的白衣飄入視線,黃寶石腰帶映入眼簾,墨發輕揚,未梳發髻,臉上帶著戲謔的笑意:“若兮小姐這麼急著找本王,莫非父皇把你指給本王了?”
陳若兮瞟他一眼,回頭忿忿的看門房,“他不是你們王爺是誰?”門房也不理她,斜了小眼,轉身往來時處去。她心裏忿懣,卻還有更重要的事,轉身對上墨子玉那探究的眼神,“你那個親親老爹,把我指給他自己了!”
“啪噠”墨子玉手中的扇子掉地上了,臉上的笑意完全是僵在臉上下不來了。
“啊?!”這一聲慘叫是雙溪,“小小小……”
“我在呢。”陳若兮回頭歎了口氣,果然連雙溪都被震驚了,“乖,冷靜,我已經夠不冷靜了,你就別添亂了昂,馬車裏等我。”說著,揮揮手讓她回去。就看雙溪捂了嘴巴,給墨子玉行了禮,轉身回去了。
“四王爺想想辦法吧,我真不想當你們後媽。”陳若兮扶額,頭痛啊。突然想到什麼,猛地回頭看向雙溪的背影,怎麼覺得有點蹊蹺的地方呢?
“我會想辦法的。”墨子玉撿起扇子,“但是父皇既然已經下旨……你怎麼還能出宮?”
“這就是最頭痛的問題。”陳若兮把雙溪的異常放在一邊,轉頭看向墨子玉,“這是一個充分必要條件問題。”忽視了墨子玉臉上的茫然,她解釋道:“我爹必須在不到一個月內修建兩座邊城,不然我就得入宮為妃。”或者是做挨千刀的皇後,那金光燦燦的黃絹上的大字她還可在她腦子裏,揮之不去。
“如果建成了呢?”
“他便封我做崇若郡主。”
“崇若郡主?”墨子玉複念道,“嗬,那哪裏是封給你的。”
陳若兮著急了,剛要說話,卻見他眼中閃著異彩,又說道:“那是封你父親做王,你順便撿了一個郡主銜罷了。”墨子玉敲著扇柄,回味似的說道:“父皇要的女人,就是死也得死在他手裏。”
陳若兮身上一寒,感到臉上一暖,他正撫著她的臉笑,“放心吧,你不相信我父皇,還信不過你父親麼?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永泰侯啊。”陳若兮有點不敢相信的看著墨子玉眼裏難掩的敬佩之意,他分明是對永泰侯充滿了敬意,為什麼還要行刺他呢?
“一夜泰州城,朝夕白塔寺。”墨子玉收回手,“一兩座邊城,隻要永泰侯想要,不過十三五天的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