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燈昏月明時  第八章 不道離情方是苦(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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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陳若兮一聲慘叫,差點被旁邊的胖姐一屁股拱下河,幸好旁邊有個扶手很好抓。嗯?軟軟的,順著看上去,哦,人的胳膊……。墨子玉的左臂!
    “抱歉,謝謝。”她雙手高舉,訕訕的說道。
    墨子玉勻速煽動的扇子停了停,輕笑道:“不必客氣,這是墨某的榮幸。”說著嘴角一鉤,墨氏風流一笑,自詡迷倒蒼生,反正陳若兮肯定不在這個蒼生之列。
    周圍人群又有騷動,陳若兮孱弱的身子在人潮邊緣像垂柳入水,身隨風水動。墨子玉看著著急,但是放燈的隊伍就是行進緩慢,周圍還總有人推推搡搡沒完沒了。陳若兮的身子要麼是撞上石欄,要麼是被擠得呼吸困難,為了跟他保持安全距離幾乎身子半探出欄杆,隨時都有掉下去的危險。明明擔心她,卻拉不下臉沒話找話的墨子玉捏著扇子撒氣,半個身子探在欄杆外的陳若兮隻當自己看河燈找到了製高點,也不理身邊的墨子玉。
    氣氛正在尷尬間,剛才的肥腰胖姐的大腚一扭,好巧不巧又狠狠地撞上了陳若兮那弱柳扶風的小腰,身子不穩,手上卻死活不願再抓上變態的白衣,人就往河水中倒去。這次她連喊都來不及喊,一雙滿是憤恨的琥珀色的眼睛就在麵前咫尺盯著她驚慌的雙眸,再一回神,人已經被那個變態緊緊摟在懷裏。陳若兮還沒反抗抱怨,就聽見頭頂上自戀成癮的墨子玉哪裏還有方才風流公子輕浮腔調,嗓音冰冷如臨臘月西風:“沒長眼睛嗎?她也是你碰得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沒完沒了,腦袋沉得頂不住了?!”
    陳若兮臉貼在他胸口,無論周圍多麼嘈雜喧鬧,他胸腔裏傳來的心跳聲都那麼清晰,一聲聲緊張急促的心跳要把她脆弱的耳鼓震碎,然而那冰冷的聲音怎麼經過胸腔的處理,進入耳朵時竟好像抹了蜜呢?她一時忘記了自己靠在何人懷裏,隻是輕輕閉上眼睛,貪戀了幾口滿是檀香味的夜風。
    胖大姐扭著大腚轉過身,一張誇張的臉赫然展現在墨子玉月下清冷的麵孔前,墨子玉這樣鎮靜的人都忍不住抖動,天下真有長得這麼絕的人啊!怎麼…那麼像…豬呢!胖大姐看著墨子玉的絕色俊顏,一扭腰,旁邊一個滿臉羞色的小姑娘尖叫一聲倒進一直在自己身邊也緊張失措的男子懷裏。
    她不懈的瞥了一眼,回頭用那對細彎彎的眼睛打量摟著陳若兮的墨子玉,頗為滿意的點點頭,操著地道的京腔道:“俊相公~!你不謝我讓你溫香滿懷,倒要我花姑的腦袋?嘶~真是越來越沒天理了~切~!”說著笑眼一擠,看出她並沒有動氣。
    又一扭腚,轉身朝著人潮擁擠處走去,一邊還甩著緋紅的帕子,一手一個小姐相公,推倒了一路。嘴上振振有詞:“都瞎害羞什麼啊~花燈都放了,海誓山盟那些丟人現眼的事哪一件沒做過啊~還跟這羞羞答答的。年輕人真是沒情調~!”
    陳若兮聽到這兒才覺得此人卻是不是凡人,探出頭來看向人群,哪裏還有那個滿天亂飛亂點鴛鴦的紅手帕。倒是有兩個分外眼熟的人影,人未看清,但是那個聲音她是怎麼也不會忘的,就是這個時間最怕聽見的聲音!
    “婉兒,沒傷到吧?”
    嗯?婉兒?陳若兮眯著眼睛順著聲源盯過去,花姑好樣的!花姑推得太好了!陳毓延懷裏正摟著無限嬌羞的雪膚美人是誰?不正是沒有化妝的上官婉兒麼,嗯?為什麼她那麼愛美的人不打扮漂漂亮亮的跟陳毓延約會呢?這麼看上官婉兒到並不是那麼美得不可方物了,不過與此同時卻別有一番風韻。本來她的五官就很標致,在那張圓潤的鵝蛋臉上恰如其分的展現出少女的美麗。陳若兮來不及多想,連忙把頭緊緊埋進墨子玉的懷裏,因為陳毓延敏銳的覺察力感到了她的視線正往這邊看過來。
    雖然眼睛休息了,但是她的耳朵可是豎著監聽著:
    “不…不要緊,毓…毓延哥…我沒事了。”
    “既然難得河邊沒什麼人了,我們也去放個燈吧。”
    “真…真的…不…不是……。”
    “不願意?”
    “當然不是!”太大聲啦,婉兒姐姐。很丟人的說。陳若兮不好意思再偷聽了,更主要的是有個雜音一直在她耳邊騷擾她,“咚咚咚”的越來越刺耳。才想起來不正是讓她沉醉其中的,墨子玉那健康有力的心跳聲麼。
    陳若兮這才發現自己從剛才就一直緊緊抱著墨子玉的腰,早就不是一開始他緊摟著她的情形了,倒像是她死活占他便宜不放似的。連忙鬆手,後退,哪裏還敢抬頭看那雙剛才氣憤得嚇人的眼睛,但是還是偷看一下,就一下吧。她偷偷抬起頭來,墨子玉一雙快冒出火來的眼睛死死揪著她,身後人影晃動好像河中花燈風弋,一抹粉紅格外搶眼正向他們飄來。糟了!陳若兮來不及多想,丟下手中的蓮花燈,拉起墨子玉就往旁邊胡同黑影裏跑。
    “可不能壞了他們的好事,難得老哥開了竅了。”電燈泡這種事還是少做的好。陳若兮看著遠處光亮裏兩個人的笑顏,“這麼看,他們還真有夫妻相。”說著兀自輕笑起來,回頭看向身後貼著自己擠進這個隻能一人通過的狹道德墨子玉,黑暗裏隻能聽見他有些輕喘,恐是剛才跑得急了。
    “墨子……”到嘴的話語被兩片溫軟堵住,熱息悉數噴在她被夜風吹得冰涼的臉頰上,陳若兮兩世都沒經曆過著的初吻竟然在這麼潮濕狹窄的黑道裏發生,“你!”哪裏容得她反抗,墨子玉又管她肯不肯依,靈舌趁機滑入齒關,肆意糾纏追逐她的逃竄,火熱的唇放肆的摩挲汲吮,間或齧咬她柔軟細膩的紅唇,一絲一毫也曾不放過。
    陳若兮的兩隻手從開始奮力推搡變成無力捶打,隨著腦中嗡嗡作響的聲音,隻覺得身上燥熱。早就不知如何呼吸,臉被憋得通紅,可是又不甘心任他擺布,手腳並用的反抗更讓自己氣喘籲籲。然而他的身體卻紋絲不動,穩如泰山。扣在腰間的大手快要灼傷了皮膚,但是這狹道太過狹窄,自己抵抗得亂蹬亂踹,現在不僅人快窒息癱軟了,還被他不知怎麼弄圍進了牆壁與長臂之內。更是退無可退,躲無可躲。眼看手上再無力氣,隻得虛搭在他寬實的肩上,尋求一絲攀附。
    唇舌間歇,若兮連忙緊喘著氣,腦袋裏什麼都來不及去想,眼神早沒有了聚焦,朦朧夜色裏隻看見一雙饑渴的鶻鳥似的眼睛在咫尺間望進她的眼波之中。奇怪了,若是過去,這樣的眼睛看著她,她早就心裏懼怕不安了,為什麼此時卻心有悸動呢?
    “若兮……我們換個地方吧,再呆下去,我怕控製不住了。”說著他左手將她的纖腰向自己緊了緊,這個身體真是該死的柔軟無骨。右手指腹劃過凝脂般細膩的玉頸動脈跳動,滑向身前鎖骨。陳若兮被這火熱的撩撥弄得愈醉愈癡,卻又突然清明了。
    “糟了!我的燈!”那個賣燈的可說那是有求必應的姻緣燈,放入河水中就會直達月老神宮,給你的小指紅線係一段好姻緣。剛才連點都沒點,就不知掉到哪裏去了。本來她也沒打算點,想拿回家給沉香雙溪看看的,現在也不知道去哪裏找了。
    墨子玉臉色灰白,稍有沮喪。卻看懷裏的小人有自我安慰的笑笑:“算了,本就是沒緣的人,要是有緣人撿了物盡其用也好。”臉色更加灰暗,我算什麼?又不是太監,怎麼這個陳若兮就是不知道考慮考慮他的感受呢?
    “還要不要放燈?”他強忍心中的不平,摟著她問道。
    “不要了,跟你放沒意思。”陳若兮推推他毅然不動的胸口,無果。“你沒聽嘛,放了燈,就要一生一世在一起。我明日就要入宮,你一個血蛇堂的二堂主,難不成要跟著我入宮伺候皇上?”
    “這麼說,你不是沒有考慮過我?”墨子玉麵色稍霽,就聽她又說:
    “考慮什麼?”她想了想突然明白了,臉複又紅得像剛才一樣,“少臭美,你個自戀的變態!你還欠著我酒錢呢!”
    “酒錢一定會還你,先帶你去個地方,算抵了一半酒錢吧。”
    墨子玉聽出她言語中的羞澀,高興的打橫抱起她,騰身幾躍飛身上簷,腳步如飛,運河風光,縱逝身後。不過半柱香時間,突然耳邊風過成蟲息,白衣輕動,墨子玉坐在陳家門口參天古槐的高枝上,將陳若兮抱坐在懷,指了指來時的河道。陳若兮一眼望去,恍如銀河下九天,斑駁繁星流瀉而下,或密密交織成晃動的光暈,或零零散散如繁星散落,在河流上遊和夜空中的銀河交織難辨幕葦,隻有城鎮中的燈火將二者畫出了分界。
    “當日佳期鵲誤傳,至今猶作斷腸仙。橋成漢渚星波外,人在鸞歌鳳舞前。歡盡夜,別經年,別多歡少奈何天。情知此會無長計,咫尺涼蟾亦未圓。”
    “這是什麼?”墨子玉靜靜聽著陳若兮偎在懷裏輕聲念道,知道她是在說兩人之間除了這一夜相別,再沒有可能了。
    “你好笨啊,當然是跟你說本小姐很忙,本小姐很紅,本小姐沒空陪你玩風流公子跟富家小姐的風流韻事了。”說著嘴角一抹殘笑,回頭望著他時卻是一臉的冷淡:“你說,你是不是跑道京城找相好的姑娘來了?”
    墨子玉誠懇地點頭,陳若兮瞪了他一樣,他還故作無辜,“我不是來找你了嗎。”
    “自戀!誰是你相好!我要回家,放我下去。”
    “我教的墨家劍你都沒練麼?裏麵有輕功步伐啊。”他嘴上這樣說,扣著她的手卻緊了緊,現在她身上竟一點武功都沒有一樣,但是體內厚重的內息混亂卻顯示出武功並未盡廢。
    陳若兮臉色一黯,“進京的時候生了場病,醫生讓哥哥封了我的穴道,讓我三個月內不可運功,不然有性命之危。本來以為出入都有人保護,不用也無所謂,誰知道會遇上你!”
    墨子玉沒有說話,搭在她腕上的手探了探她的脈息,果然是這樣。“那你明日入宮以後,要讓誰給你打通穴道?不會是雙溪吧?”
    陳若兮茫然的看著他愁雲密布的臉,“是啊,雖然塵香比雙溪年長,但是雙溪的武功比她好。”
    他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陳若兮當然知道這兩個丫頭孰強孰弱在他眼裏不過牛毫,但是他的這種不屑還是讓她心裏不爽。“我要回家。”
    “怎麼了?”他不解的看著她。
    “我說我要回家。”她不看他,隻是低頭看著下麵,手不老實的掰開他扣在腰上的手,“放我下去。”
    “怎麼突然……”眼睛望見她噙著淚的一雙黑眸,“若兮。你可信我?”
    “不信。”她爽快地搖頭。
    “我能追著你入京,就一定能追著你入宮。我說到做到。”
    陳若兮看著他的眼睛說不出話來,他真以為皇宮是清靈觀,那是個請君入甕的籠子啊!她尚且不知道能有多大幾率在永泰侯的金錢攻勢下全身而退,他怎麼就有這樣的自信進出自如?“你到底是誰?”
    墨子玉琥珀色的眸子在夜色裏深了,他握緊陳若兮冰涼的雙手,“若兮,你還不懂麼,我喜歡你啊。不管相遇為何,我可以確定我喜歡上你了。”
    “你不是墨子玉……你到底是誰?”陳若兮心中酸楚,明知道今日相見之所以不去拒絕,隻因為天明之後她就要入宮。
    無論怎樣,今晚都有可能是自由的最後一天。她承認自己答應上官婉兒也有自己的私心,幾次在出席酒筵上看到酷似墨子玉的身影,但是她不敢肯定,也不敢去確認。若是墨子玉出席那樣的宴席,就說明墨子玉不僅是血蛇堂的二堂主,他雖沒有騙她,卻對她隱瞞了自己。她寧願相信他隻是殺人不眨眼的墨子玉,而不是別的什麼人。
    京城的永泰侯府和泰州的永逸風湑一樣布滿護院陣法,不是誰都可以隨進隨出的,她不走出去,就永遠見不到他。這次偷偷跑出來,她總有預感,若那人就是他,一定會來見她。然而預感果然成真,她反而後悔了。
    若是從前,隻因為一個月的相處甚歡,對他隻是懷有好感,進了宮不能出宮也會很快忘卻。現在他說了喜歡,他還吻了她,他帶她看了天幕地蓋渾然莫辨,明明都是他主動,自己卻後悔的想消除記憶。如果真的再也出不了宮,難道自己真要去編寫《玉台新詠》?她不要這樣,真的像個古代宮女一樣寄葉傳情,還要在重重宮牆內像個怨婦似的哭天抹淚。她不要這樣,更不要這樣的生活是因為墨子玉。
    “你放我下去啊!”她已經是哭腔了,手卻緊緊抓著他的衣襟不放。
    “若兮……”他愛憐的伸手拭去她的眼淚,“你怨我把你帶到這來?還是怨我強吻了你?”她搖頭,他雖然心喜,心卻更痛,“那就是…你怨我欠了你酒錢現在還占你便宜了。”她撲哧一笑,他也淡淡的笑了。手撫上她因哽咽輕顫的後背,目光遠望宮闈樓閣,輕聲念道:
    “當日佳期鵲誤傳,至今猶作斷腸仙。橋成漢渚星波外,人在鸞歌鳳舞前。歡盡夜,別經年,別多歡少奈何天。情知此會無長計,咫尺涼蟾亦未圓。”
    他竟然隻聽一遍就記住了,還問這是什麼?陳若兮驚訝的看著他,複又靠進他懷裏,貪夜涼一點暖。
    “明年我們再一起來這放燈吧。這裏清靜,就咱們倆。”
    “我考慮考慮。”她吸吸鼻子,哼道。他低笑:“好,你慢慢考慮,到時候可不能怨這怨那了。”
    “我得看情況。”
    雖是七夕,月涼如水。佳期雖約,燈熄燭也滅,江水滔滔向南去,多少相思負流水,隻剩青石台上殘燈半盞未燃已濕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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